秝子的食全大福

今日錦玥心底忐忑不安，因為今天是織芸靈覺感應出師父出關的日子，若要說他現在的心情，也只有五味雜陳可以形容了，他心底充滿期待，卻又有一絲害怕縈繞。

天漸亮了，他一夜未眠地佇立於殿外，那件白色衣裳一角，已被他的指磨出了一洞。羈羅會變得怎樣？會惱我嗎？

「不，應該不會。」因為他是羈羅，待我極好的羈羅。

錦玥立於大殿外，來回踱步，紫羅蘭般的秀髮因露水打結染濕，他未有理會，直至太陽高升，灑落大地一片燦明，他身上的水珠才逐漸轉乾。

許久，未食早飯的他肚子有些餓了，在猶豫半天，欲離之際，莫聞轟隆聲響，石門已開。錦玥聞聲心一緊，氣息略慌，心跳隨之驟增，原感飢餓的胃隨即喪了感覺，他腦袋紊亂，害怕、緊張、期待交織，如木頭人般呆立於外。

出來了，師父出來了！羈羅……羈羅……

遠遠便見玄祈自殿內步出，他神情看來頗為疲憊，錦玥緊張得胃有些泛疼，他指揪衣袂，已破的小洞瞬間裂了大洞。

「他在石室。」玄祈睇了他一眼，直接越過他往外步去，皓白的髮劃空，為他逸俊的顏帶些憔悴。

「謝……謝謝師父！」玄祈未有回首，僅聽一聲幽幽嘆息，再來是急促的步伐聲，迴盪於大殿。

錦玥入了大殿，當即旋身往右手邊的白色迴廊奔去，陽光照映下，迴廊柱的陰影灑落，一條條規律撲地，帶有特別的凝靜之美。迴廊外座落著一座占地頗大的花園，百花爭豔，空氣中適時飄送陣陣芬香，欣欣向榮的草木，透露出生機盎然的氣息。

來到石室前，錦玥步伐驀頓，他攥緊雙拳，未幾又鬆，佇足躊躇糾結掙扎。不知羈羅會變得如何？有無可能長得不一樣了？會不會……會不會討厭我了？

錦玥手觸石室門，尚未使勁一推，石門已開，他靜凝眼前人，眼眶瞬間打轉水珠，淚糊了他的視線。「羈羅……」

羈羅身著白衣，一襲紅髮曳地，比之前更長了，美豔的俊臉，透著幾分妖魅，幾分魔魅，然，更多得是原有的正氣，他與過去相差無幾，唯獨那張面對錦玥總帶微笑的面容，突然不再揚唇，他緊抿唇瓣，蹙起眉頭，眸掃四周。

「我怎麼了？」

「你……我……」錦玥抹抹淚，眨著漾水的眸瞳，緊凝眼前人，有些緊張地吶吶道：「你忘了嗎？」

羈羅冷睇了他一眼，側身越過他往前邁步，錦玥見狀胸口一窒，有些發疼。「你在生我的氣嗎？」他忙旋身，伸指揪住羈羅衣袂，嗓音哽咽不已。「你討厭我了嗎？」

羈羅眉一擰，抽回手不再搭理他，往外走去。見狀，錦玥再也承受不住打擊，淚水崩潰流淌，摀唇啜泣。

「對不起……羈羅對不起。」錦玥抽噎地流淌著淚，隨他往外步去，然，羈羅僅是一臉疑惑地睇著，卻未有說話。甫步出大殿，遠遠便見一群人走來，是與他倆交情較好的神祇，看情況大伙兒都知曉玄祈已出關，羈羅無事了。

見迎面走來的錦玥，滿面淚珠滑落，織芸心一愣，忙不迭縱身而躍，將他緊緊抱著，輕撫他的背，柔聲問：「乖，別哭……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我幫你討回公道！是羈羅嗎？我踹他屁股三十下好不好？別哭了。」聽那口吻，仿若寵著孩童般的大人，令錦玥既感難過，又感好笑。

「沒、沒事，我是因為開心而流淚。」錦玥搖搖頭，將臉埋入織芸頸窩之間，最近織芸有時以朋友般待他，有時又好似特別……疼惜他。未幾，錦玥抬首抹了抹臉，驚見啟天臉色劃過一抹陰沉，他心一凜，再眨眸子，但見啟天雙眸仍如往昔般清朗，未染半點黯沉，不禁使他心生疑惑。

應是看錯了。

立於中央的羈羅，凝眸掃視眾人，神情俊豔冷意十足，絕逸的身姿與氣態，同眾人不相合，令四周如冰凍般寒冽。

「織芸……羈羅真的不一樣了，怎麼辦？」錦玥下意識揪住織芸的衣袂，嗓音哽咽不已，模樣讓人心疼。

「乖，別哭了，羈羅啊……」織芸美眸睇向背著眾人的羈羅，片刻又言：「在我看來，並無差多少啊。」

「他變得好冷淡，是不是討厭我了？他……」語未落，錦玥再度落淚。「也是，我害了他，他討厭我是應當的。」見羈羅繞過大家朝玥羅殿的方向步去，錦玥鬆手欲追上，卻被織芸扣住手腕。

「等。」織芸明眸睇向羈羅，凝思一陣，忽朝他背影吼道：「雙面小屁孩，站住！」

羈羅身一頓，回首瞅向織芸，深邃的墨綠眸瞳染上寒意，略勾的唇冷魅至極，他未停頓多久便邁開步履往前走去，未將織芸所言放在心中。

「大家幫個忙，抓住他！」織芸朝其他神祇揚揚下顎，畢竟她貴為天帝之女，身分比眾人大些，是以，其他神祇未有異議，全朝羈羅奔去，幾個人攫住他手臂，將他壓於地上。

羈羅眸閃狠意，吼聲道：「你們幹什麼！」語落，羈羅當即一怔，為他嗓音的不同而感到奇怪。

「我的聲音……」羈羅蹙起雙眉，喃喃言：「好似有些不同。」

織芸牽著錦玥的手踱至羈羅身前，垂首瞅著他，忽蹲下身問：「臭小孩，你還記得我嗎？」

「哼，誰不知道。」羈羅撇頭之際正好與錦玥雙目相接，他緊蹙的眉間更深，再一撇頭看向啟天，聲中較有些溫度，不再冷冽。「啟天，叫他們放開手，他們全瘋了。」

「羈羅……」啟天劍眉微擰，朝其他人搖搖頭。「放開他吧。」啟天年齡雖才六萬多歲，其能力卻比太多神祇還強，若以平時而言，他是在場眾人的領導者，可今日織芸在場，令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聽誰的話好。

「放了羈羅吧。」織芸揮揮手，待羈羅起身拂衣擺之際，一箭步上前拽住他衣襟，仰首瞪著比自己高一顆頭的羈羅，瞇起精炯的眸瞳冷道：「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錦玥？如果你不疼惜他，那我就接下他了。」

聞言，錦玥渾身一震，卻在織芸接續落下的話語中，鬆了一口氣。「我想，有錦玥這樣的妹妹也不錯，啊！說是弟弟也行，總比跟你這冰塊人住在一起的好！」織芸冷哼一聲，皓腕忽地被羈羅扣住，他神色冷冽中帶有幾絲疑惑。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倒是織芸，妳是不是變矮了？」未想到羈羅會如此說，眾人一愣，然而，在聽到接續了話語，大伙兒更是震驚。「昨日我的頭頂才與妳的下顎差不多高，怎麼今日妳的頭頂與我下顎差不多高？」

織芸擰眉沉默，轉眸看向錦玥，見他眼眶盈淚，突箭步上前，伸手抓住羈羅衣袖。

「羈羅你……」語未落，羈羅有些厭惡地側身，躲開了錦玥的拉扯。「你到底是誰？哭哭啼啼的，我同你熟嗎？」羈羅冷鷙一瞪，語調沁寒入骨。

眾人聞言倒抽口氣，錦玥指一縮，頓時心如刀割疼痛不堪，他呆愣而望，唇一啟一合，卻落不下話語。

錦玥斂眸苦笑，半晌才喃道：「你記得他們，卻不記得我了……你果然討厭我了。」

羈羅蹙眉，見錦玥那雙美麗的紫色眸瞳染上哀愁，心底不免爬升疑惑。

「你到底……」

「羈羅，告訴我你今年幾歲。」發現其中詭異之處，啟天突地開口詢問。

「五百。」羈羅轉首慎視四周，優眉突皺。「玥玥人呢？織芸妳剛說玥玥怎麼了？昨日才剛打完妖蠱王，他又跑去哪兒了？」

「好了，答案出來了。」啟天旋身看向錦玥，無奈化一長喟嘆，輕搖首道：「他沒忘了你，只是少了一萬八千五百年的記憶。」

聞言，錦玥登時如遭雷擊，步伐微晃地後退。「是因為……被我吃掉了嗎？」錦玥緊嚙丹唇，眨了眨因淚水而模糊的眼眸。

「錦玥……」織芸喟嘆，眼底不掩心疼的情緒流洩，她牽住他的手道：「羈羅會這樣，是因破碎的靈魂融合不完善，可是父皇已經盡全力了，他能成功回來已算是很幸運了，唉……別哭。」

織芸指腹抹去他淚珠，嘆言：「還有一個方法，等幾千、幾萬年，他靈體完全癒合後，再次打散重整，到時的羈羅就有可能完全回來，只是……體內魔息仍是無法散去。」

「不要！不要打散了，不要了……他能回來就好，不管是怎樣的羈羅。」錦玥將額抵在織芸肩上，抽了抽鼻，於她耳邊喃喃低問：「織芸，為什麼妳會知道怎麼做能讓羈羅完全回來？」

「啊……」織芸眸轉他方。「是父皇說的。」

「最近的妳好像有些不同了。」錦玥抬起頭，以衣袖抹去淚痕，淡笑。「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妳這陣子的關心。」

「傻瓜，同我還道什麼謝呢。」織芸拍了拍他的肩，回首望向羈羅，見他陷入疑惑地瞅著他們，不禁冷聲道：「羈羅，還不懂嗎？他是錦玥，就是你口中的玥玥。」

織芸握住錦玥的腕道：「如果你不要他，我就替你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