秝子的食全大福

為何我會在這裡，難道我回到過去了？

劉羽臻曲膝靠於冰冷的牆上，她雙瞳無神地望著前方，聽見牢籠裡傳來陣陣嘶吼聲、嬉笑聲、求饒聲……還有淫穢的呻吟聲。

劉羽臻猛力咬下唇瓣，血絲自傷口處滲出，逶迤而下。她雙臂緊環自身，隱隱顫動，腦裡閃過幾抹醜陋身影，一股憤恨直竄上心口。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驀地，牢籠裡傳來轟然一聲巨響，她身子一抖，凝而不動，思緒飛掠腦際，突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眸底恨意十足。

原來，原來是今天……

劉羽臻長指緊攥成拳，倏站起身，邁步穿透牆面，躍入眼簾的畫面令她十分厭惡。

眼前一個個衣衫不整的下等魔物，皆因重傷而黑氣四散，劉羽臻眸瞳瞬失溫度，沒有理會他們，直往前方被轟出一個窟窿的牆壁走去。

越過那巨大的窟窿，是片綠意盎然的草地，若她沒恢復記憶，定不會知道眼前這美如夢境的地方是魔界，此地是魔界最內層的魔宮。

今日是她長大的日子，未滿千歲就被逼得力量爆發，瞬間長大，不過……最終的力量仍然尚未甦醒。

一弧銀藍髮絲掠空，如清泉般閃耀美麗，綻著點點浩銀之芒，自賽特菲四周散擴散而開，那張皓白美顏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眉眼間與錦玥相似，可尖瘦的臉頰，更顯清秀柔美，尤其藍中參紫的晶亮淨瞳涎著水波，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令人心頭揪疼。

賽特菲衣不蔽體，修長的身姿不同適才嬌小，他未走幾步突絆跌於地，淚水蘊地，是悲痛與憤恨，更多自卑與恐懼。

劉羽臻心痛不已，上前欲扶卻又再次穿透而過。

賽特菲長指成爪，緊揪青草，嘴裡喃言著不曾聽過的咒語，轉瞬間一股強大能量自體驟放，絢麗彩芒敷上他的衣衫，織成一件全新的白色長袍，再起身，他眼底的心緒已斂，只剩一抹不明的堅定，眺望遠方的眸，似在看著遙遠的一端，他心頭的目標。

見狀，劉羽臻突地恍然，擊掌忖道：「對了，我想起來了！」

在她未成形前，桔梗總愛於她耳畔說故事，後來桔梗與班奈特由仇人變為情人，桔梗心底明白，班奈特總有一天會魔化，桔梗擔心若被他吞噬後，孩子將會落入魔界手中。

是以，桔梗常常在她耳邊低喃，倘若真有這麼一天，桔梗的護法會不停地呼喚她，要她想盡辦法逃離魔界，尋聲而去……

她知道，因為小時候的賽特菲無能力，力量淺薄，所以聽不見那微弱的呼喚，現在的賽特菲因力量爆發，那聲音是環繞腦際，清晰而明。

驀地，一群衛兵自遠方疾衝而來，將賽特菲團團圍住，制止他繼續往前，然而，賽特菲修長的指一劃空，登見前排衛兵如被利刀所割，黑血迸綻，一一倒下。

賽特菲蹬足而躍，仿若乘風，更似閃電，轉眼間已不見蹤影，劉羽臻知曉他往哪尋去，卻因自己的速度追不上，在倍感著急之際，眼前畫面又再晃過，彷彿旋動的畫軸，再成白霧之芒，未幾，霧散去，此時她已來到了一處空曠的草原之上。

見狀，劉羽臻心底疑惑生然，思忖道：「奇怪，為何會這樣？難道我是在作夢？」

風拂動，翠草下低，一波又一波，一望無際的青原之中，安放著一塊偌大岩石，劉羽臻走近一看，見賽特菲趺坐於上，眸瞳半斂。

「是妳喚我來的？」賽特菲直視站在他身前的女子，眉眼間盡是疑惑。

「等你九十七年了。」女子頭低垂，令劉羽臻看不清楚，可那清脆的嗓音卻使她心湖如巨石砸落，震顫不歇。

她、她是……她是……

女子忽抬首，靜凝賽特菲，她唇角噙淡笑，眼底的憐愛表露無遺。

雖說已有心理準備，可劉羽臻一見到那名女子的臉孔，盈眶淚珠還是抑制不住地流淌而下，她擰著衣角，神情悲戚地望向女子，耳聞他們的對話，過往的記憶更是如泉水般紛湧而上。

劉羽臻邁開步伐接近女子，明知無法觸碰，仍然是伸出雙手，掌覆女子的腕，彷彿握住一般，不動地落著淚珠。

「主子吩咐將你喚來，遠離魔帝，教導你明辨善惡。」

「主子……是指母親嗎？」賽特菲眸瞳一顫，雖未看過母親，他卻明白母親的存在。

「沒錯，正是孕育你的桔梗大神。」女子斂眸點頭。

「那他呢？」

女子眉眼覆上濃郁的哀愁，嘆道：「不在了，被……你父親給吞噬了。」

「父皇……」賽特菲瞳底閃過一抹恨意、悲痛，他抿抿唇，感到一股陌生情緒充塞他胸口，沉默半晌，才緩掀唇問道：「妳是誰？」

「『青梅』，桔梗大神七護法之一。目前你的力量還不穩定，為了使你藏身，我會先封住你的力量，使你投胎成人，如常人般長大。」

「為何要藏？」

「因你的力量尚未甦醒，現在的你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被魔帝抓回接受折磨直至成魔，二是跟我走，投生於凡人之家如常人般長大。」青梅纖長的指，扣住了賽特菲的腕，她淺淺笑道：「你的選擇？」

「跟妳走。」賽特菲不假思索立即回答。

「那好，我已探查過了，有個世界與你相同，那裡的人民無性別之分，那世界就當我們的第一站吧。」

語落之際，青梅蹬足而躍，領著有些走神的賽特菲，劃過天地之間，如璀璨的流星掠空，進而消失無蹤。

此時，劉羽臻才鬆開擰著衣角的指，眺望青梅消失的方向，輕喃：「娘……」

俄頃間，眼前的畫面又是一旋，扭曲的景好似融合的顏料，畫深又轉白，見此，劉羽臻更加肯定，若非她在做夢，便是有個力量正牽引著她回到過去。

未幾，眼前是一處寧靜樸實的農村，農村伴著廣輪綠野平疇，一陣陣清晰的鳥鳴嘹亮悅耳，雞啼犬叫此起彼落，令農村帶來活力之感。

農村不遠處有條清澈綻明的溪流，此時不少人正於溪旁洗滌衣裳。

賽特菲同青梅相偕走在黃土地上，垂首瞅著那隻由青梅牽著的手，有種說不出的情感似在心中醞釀，他喜歡這種感覺，很舒服、很安全。

「這家人的孩子快出生了，不過會是個死嬰，剛好可以當作你的肉身。」青梅領著他來到一間竹屋前，她抬手輕撫賽特菲的頰，輕喃：「錦玥……這名字是主人所取，是主人賜與你的名字。」

賽特菲眸波閃動複雜光爍，他無說話僅是輕輕頷首。

「我先將你過去的記憶與力量封印，未來你將會是個毫無靈力的凡人，直至肉身死去才會甦醒，這是防止你因靈力的波動而被魔帝找到，再來……就由我來教導你，當你的娘親。」

賽特菲微怔，片刻後才點點頭，青梅見狀回以淺笑，她手劃劍指觸於賽特菲的眉心，驀地，遠方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令賽特菲撇過頭，朝聲音來源望去。

「怎麼了？」賽特菲愣然。

「凡人之事有其定律，如今你如透白的紙，先別沾染上凡塵之事，要不小事即可能轉為大事，待你附於死嬰之上，這才是你命運轉動的開始。」

「透白嗎？我是髒掉的抹布才對吧。」賽特菲苦澀一笑，眼底鬱暗，水波淡芒染上眸瞳。

「傻孩子，自你聽見我的呼喚時，你已重生了。」青梅拍拍他的頭，卻見他淚珠掉得猛，緊咬唇瓣，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孩子掉到溪裡了！救命、救命！誰來幫幫我的孩子？他才一歲多呀！」驀聞焦急的嗓音自遠方朝村內接近，不少凡人聞聲走出房門，朝溪邊奔走而去，現下賽特菲與青梅隱了身，他人自是無法看見他倆。

「我想去……」賽特菲看了青梅一眼，嚅唇道：「母親以前常於我耳邊提醒，未來要個當好神祇，看到誰有難，必須幫助他……」

青梅一怔，斂眸點頭道：「好，你在這等我，我去救那孩子。」

賽特菲含笑搖首，驀一蹬足，迅如光電，掠過天空，一旋身而下，化做實體，足沾溪水漂於上，眼掃四周，驚見一名孩子卡於岩縫中，載浮載沉，他忙不迭上前，張臂一撈，將孩子抱於胸前，再一飛旋躍空，落足於岸。

「神……神仙！是神仙啊！」眾人見狀全跪拜下來，賽特菲心底驀升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腦袋依稀記得母親常在他耳邊說的善行，這便是救人的喜悅吧？他覺得這感覺很不錯。

賽特菲將孩子還給孩子的親人，卻見那人驀地大哭，不停喚著孩子的名。

「羈羅、羈羅……醒醒啊！怎麼辦……他沒氣了……神仙求求您救救他！我這就求求您了。」那人不停朝他磕著頭。

賽特菲聞言又將孩子抱了回去，他摸了摸羈羅的頰，下意識喃著咒語，將淤積在孩子肺腔內的積水引上，驀聞他嗆咳幾聲，睜了睜晶亮的大眸，一瞬間眼眶溢滿淚珠，直盯著賽特菲，無聲落淚。

望著眼前的孩兒，賽特菲也將眸瞳瞠大與他對視，可能是因他可愛的模樣，也可能是因他隱忍哭聲的模樣，令賽特菲心底漾著一股特別的心緒，突伸手捏住他的臉頰，一扭。

羈羅動了動唇，終是放聲大哭，這時賽特菲才含笑地將他抱還給他的親人。為什麼這麼做？賽特菲也不知道，可能是他覺得那孩子很可愛，所以……喜歡吧？

站在一旁的劉羽臻見此景，心湖頓時震顫漣漪。

原來……她與羈羅的相識，竟在如此之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