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耳邊聽聞低沉的啜泣聲,而後是人頭落地的狀擊聲,以及劊子手的步伐聲,何時到她,她不敢去數。

濃郁的腥味撲鼻,四溢於周遭,也溜進了她的心中。她的心跳無法遏制地加速,這樣的等待只有一時,但對她而言卻恍如一世,又或者說是腦中飛掠而過的往昔,便是她這一世的種種,有喜有怒,有哀有樂,然而越是捨不得,她越該學著放下。

劉羽臻雙膝跪地,努力地將口中的吐納壓制平穩,然,待到步伐聲已走至她的身側,為緩歇驟然爬生的恐懼,她再次執起酒壺,將裡頭的梅酒一飲而盡,不漏半滴。

不痛,死不可怕,一點也不可怕。她如此告訴自己。

「碰」地一聲敲響,是身旁死囚人頭落地的聲音,飛天的血沾上了她的白衣,似雪地裡的紅花綻放,隨即而來的卻是一股撲鼻的鐵鏽味充斥著四周。

劉羽臻緊閉眼眸,全身仍是無法克制地顫慄著,她感到劊子手踱至她身後,一個咬牙,欲等待疾迅而來的疼痛。

然而就在此之際,一股如排山倒海的強烈悲傷驀然湧上她的心頭,那悲痛的情緒莫名狂發,甚至以她為中心,散發出駭人的黑色魔氣。

「啊──」激烈的絕望湧心,令她朝天悲鳴。

轉首,她看到劊子手驚駭的神情,似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猛往後退;撇眸,她見到了圍在四周觀望的民眾,皆以驚懼的神情望著她;低頭,她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肌膚,正以疾迅的速度癒合,連同斷了筋的腕也能動作了,雖說動作未如過去那般靈活,仍有些疼,卻是比起之前好上太多。

為什麼呢?

她思緒紊亂而不解,淚水潸潸落下,一股難以言喻的哀傷幾乎將她的心給填滿,那是埋藏在心中底處,最令她痛苦的事實。

好難受、好悲哀……羈羅,我好想你,為什麼我是魔帝的孩子?我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同樣的話語,不停地於她心中打轉。一股熱流竄於劉羽臻體內,好似變身的前兆,卻又不太相同,肉身較無痛楚,可心緒卻異常難過,像是所有的悲苦、哀慟全都集中在當下。

驀地,數道黑色風鐮旋繞於她四周,也連帶撩起她那頭驟轉為淺紫的長髮,可詭異的是,髮尾竟浮上深紫,見狀,她微微一愣,後而恍然大悟,執起空酒壺細聞。

濃郁的梅子酒香,好似參著一股特別的香味,再凝神細聞,她聞出了淡淡的桂花香。

是獄卒大哥……竟是獄卒大哥無意間幫助了她!在梅酒中參了一口桂花酒!

一瞬間的喜悅晃過腦際,卻因心中異常的悲痛壓住了得救的興喜,慌亂的思緒於她腦裡打結,腦中似有呼呼風聲,也似嗡嗡翅聲,不停歇地干擾著她。

怎麼辦?眼下她該怎麼辦?

驟然間,她腦中飛過一道清晰的念頭。

吻,一枚心愛人的吻,能壓制魔性。

心愛人……羈羅嗎?哈……他欲殺死自己,怎可能讓自己有機會吻上呢?

念及此,她苦澀地蹙著眉,抬首望向遠方,那是皇宮的所在位置。

她不敢找羈羅,眼下,她只能去找身為羈羅一魂的白顏瑜……

劉羽臻倏然起身,那雙眼瞳染上紫紅,而臉孔也轉為錦玥的絕美容貌,狂發於她周身的魔息,肆意橫掃四周。

登時,台上的官員、台下的百姓皆感驚慌害怕,掠耳的尖叫聲狂發,刺著大家的耳鼓,有人喊妖怪、有人聲嘶力竭地吼著魔物,然而這些字詞更令劉羽臻感到濃郁的悲哀浸透心骨。

是……她是魔,她對不起大家,讓大家恐懼,讓大家受怕了……

明知道心中的悲痛與自卑是因飲下桂花酒使然,卻仍是無法控制這樣的念頭生起,劉羽臻只感到痛苦難受的情緒緊環著她,那顆淌血的心甚至還縈繞著淺淺的恨意。

她恨羈羅,更恨自己的出生,她好在意……她無法不去在意!可是她不能……不能再被魔息控制了!

劉羽臻指攥成拳,不欲再去理會他人的言語與眼神,猛地蹬足躍飛劃空,以掌遮掩臉龐,離開這腥味刺鼻的是非之地。她足不點地,沾上矮房屋瓦,時再騰空翻過,速如風掠過,晴空下,那身姿特顯醒目。

穿過大街小巷,耳聞百姓的驚呼聲,她如低飛染血的白燕,交錯於高矮屋簷之上,耳畔風聲呼呼,她心思雖然雜亂,卻十分知道自己將去的目標,再怎麼悲傷難過,再怎麼不想與他見面,她還是得去面對。

興許這也是一個契機,一個解釋清楚,將誤會釐清的契機。

然而越接近皇宮,她的存在感竟是越漸薄弱,沒有人再看她了,大家望的方向皆是相同的一方,不管是在屋內還是屋外的百姓們,全都探出了頭,可是雙眸見得不是她,而是那占地廣大,且有著高聳圍牆,威嚴正氣自發的皇宮。

方掠過一間窗扉旁,內有名讀書人,竟不覺得她的存在怪異,僅是愣然地看向皇宮,口中不停喃言著:「怎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怎麼了?

思緒紛亂的劉羽臻、一直遮掩臉龐的劉羽臻,這回終是抑制不住疑惑,猛然抬首,揮去了遮面的掌,直視前方尚有些許距離的皇宮。

一道如巨龍般的濃煙上衝,黑濛濛地,還有橙色火芒跳躍,偌大的火勢將天際蓋上了一層灰暗。

宮內,失火了!

見狀,劉羽臻心頭一窒,一瞬間被急襲而來的事情給驚駭了,所有的悲傷、無助、絕望、恨意皆在霎那間斂了住,她望著濤湧的火勢,分辨那方位,大抵猜測出是在御花園的位置,而那邊的宮殿……是雅藝殿!

驀地,一道念頭頓如雷擊打清了她的思緒,她唇動了動,搖搖頭,又將那念頭給壓了下來。不會的,她想多了,不會與白顏瑜扯上關係的……

劉羽臻嚥了一口乾唾,忙不迭向前飛躍,破空之速迅如雷電,落於高大的宮門之前,仰首而望,宮門是掩闔的。

耳邊可聞門的另一端傳來焦急的叫喚聲,就在轉瞬間,她伸出右手,掌朝宮門劃去,但聞一道巨大的「轟隆」聲響,眼前偌大的宮門竟散碎成塊,更甚化為木屑飛沫。

霎時,所有宮內的侍衛,宮外的百姓,全都驚駭地瞪視著她。

她要去找白顏瑜……也或許,她能幫忙滅火……

此時此際,她的目標唯有這兩件事,多得再也填不上了,全都被反覆襲來的悲愁給湧蓋了住。

「妖魔!有妖魔闖入皇宮了!」侍衛驟發的激烈嗓音,在宮內慌亂的氣氛中,仍具有一定的警示力,隨即,數位侍衛將她團團圍住,然而卻在看清她面孔之際,多數人的神情由恐懼轉為難以置信的訝異。

「錦玥?」

「這怎麼可能……」

「黑龍尊者?」

眾人的驚駭聲之吵雜,仍未讓劉羽臻的神識有所回籠。

她要去找白顏瑜,她還得幫忙滅火才行……要去雅藝殿……

「不可能,錦玥怎是妖魔!黑龍尊者是神仙,怎可能是妖魔?皇上不會欺騙子民的,這傢伙一定是假的,是假扮的!」

「等等,你看他穿囚衣,是犯人……是死囚啊!」

劉羽臻未去理會眾人的叫囂,全身流竄的魔息令她難以控制步履之速,她時快時慢,身姿有些搖擺,一心只欲往火勢最為猛烈之地前進。

「怎麼辦,白大人尚在裡面啊!適才有人瞧見白大人衝入內,說要……說要拿畫呢!」一道焦急的嗓音,不重不清,卻恰恰讓劉羽臻聽入耳內,如巨雷在她腦中響徹般。

白顏瑜在裡面……在火場裡面!

劉羽臻的眼神由空洞轉為明徹,散渙的神識也旋即回籠,她咬著牙,以指扣入手臂,欲讓自己神智更加清明,不想再受到魔息的干擾、不想再讓自己的思緒混沌不清。

她要救白顏瑜,她也得靠他救自己!

指尖陷入手臂,她力道不重,卻足讓她清醒了些。

劉羽臻深吸一口氣,猛一蹬足劃空,然而卻在此之際,數道不尋常的風聲劃破空氣直擊而來,劉羽臻聞聲心湖一顫,未及反應,一股撕心裂肺之疼,伴隨著「咻咻」聲掠過耳際,她懸空的動作未改,冷不防受到數隻羽箭暗襲,自背後應聲刺入體內。

三隻、四隻……八隻、九隻……多少羽箭她已數不清,幾乎將背給插滿,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箭上未有參毒,也好在她目前這副狀態耐痛能力是凡人的好幾十倍。

足落地,劉羽臻踉蹌一步,再站挺身姿,她手臂一甩,驀見一股黑色風鐮自她周身環繞,掃去接踵而來的羽箭。她以此黑色魔息做為防禦的保護氣牆,如今她只能忍耐了,要不屆時她和白顏瑜的命都會不保。

忍耐啊……這陣子她總離不開這兩字,不知何時,她才能脫離這樣的苦楚,真的好痛……她的心肺都在喊疼,每走一步即落下一喘,椎心之痛令她面露猙獰,汗水自額角沁出,延著額際滑入了眼,再自眼角下落於頰,無聲墜地。

她想施法醫治,卻無能力治療自己,因為現在的她術法僅有下等心魔的等級,治癒數什麼地都施不上來。

此時她神智比起適才清楚許多,是因強烈且駭人的傷勢,令她思緒想混亂也無法。

真是太疼了,她快受不了了……

白色囚衣已不透白,佈滿了駭人的赤紅,那顏色鮮燦得令人無法移視,血落於地,如盛開的玫瑰花瓣,悲哀地灑下成點。

此情此景,令她想到了當初在天界,她半魔化殺死了羈羅,受到天兵天將的圍剿,莫不是這種感覺嗎?

她是魔,她格格不入,當初要是遲了,羈羅就再也回不來了,而今是為了救白顏瑜,身為羈羅的白顏瑜,他是凡人肉身,也是遲不得的!

她怕再慢了些,白顏瑜就沒救了,是以,咬著牙也得硬衝上前。

可是……真的好疼啊……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秝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