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聞樹葉摩娑聲颯颯作響,皎潔的月沾覆於羈羅已恢復的赤紅長髮,顯得幾分詭譎、幾分魘魅,他緩步上前慎視四周,墨綠瞳眸如火跳動般閃耀精炯。
此時劉羽臻斂眸凝思,思忖自己有幾分把握能將他牽制住。
她已記起定身之術,卻又不知羈羅現下的能力與自己相差多少,就怕這一定住,維持不久又會追來,想來……她是不能回夢萊城了。
劉羽臻長指攥緊成拳,悵然苦笑。
到頭來她還是對白駒逸不告而別,雖說本就沒有長留的打算,不過至少也得陪穆清過完生日才對,可現下情況,卻不得不讓她提早離開。
劉羽臻以掌抹去淚珠,闔眸唸起定身術之咒,一道紅光突朝她掠去,她未睜眸,落下最後咒字,手劃劍印一揮,一抹白光乍放,化作璀璨星芒,甫睜眸,她淚水又再度奪眶而落。
「你……」當真想殺我。
眼前長槍離她咽喉僅距一指寬,倘若再遲半秒施上定身術,興許槍尖已深陷喉頭,她的命也將之終結。
「妳很厲害嘛,才與趙旭崢分別不久,又與別人相好了……喔,他不是別人,他是趙旭崢的結拜大哥。他很厲害的,妳便是看上這點而接近他的吧。」尾句不為疑問,幾乎是肯定,聲沉,參雜著無比憤怒。
「不是……」劉羽臻緩搖首,眸瞳染上哀愁,她以手隔開長槍,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投與自己憎恨的眸芒,她心頭頓時絞痛,有些窒息之感。
「羈羅我……」她嚅著唇瓣,話語未落,靜凝眼前深愛之人,眼眸蘊滿淚光,酸澀氾濫成災。
劉羽臻伸手欲觸碰羈羅的手,卻在看見他充滿殺意的眼瞳之際,修長的指一縮,心底有些膽怯,可更多想接觸他的心。
一下就好,碰一下就好……
劉羽臻以指輕觸他執槍的手,深吸口氣再輕撩衣袖,驀地,淚水沾上羈羅的腕,滑落至腕上所繫的環繩之上,此環繩由兩個環繩相綁所成,看其色彩,已褪色許多。
她知道這是當初她贈予失去記憶的羈羅,而後羈羅小心翼翼地戴著,猶記她乞求師父封印記憶後,羈羅曾問她怎突然贈他斷掉的手環,讓他兩條結成一條戴在腕上,可那時她全忘了,只說自己怎有送他,是他睡昏頭了。
思及此,她苦澀而笑,抬眸看向眼神複雜,滿是疑惑的羈羅,他眼底瞬少些許殺氣,見此,劉羽臻握了握拳,無法遏制心中的渴盼,霍地,劉羽臻箭步上前,伸手緊抱住他,抓著他衣裳的指尖有些顫抖,她將頭深深地埋入他胸前,汲取那睽違已久的懷抱。
「妳……」對於劉羽臻突如其來的舉動,羈羅起初是驚愕,再來是疑惑,而後是恍然,冷聲道:「我不是妳心中的趙旭崢。」
「我知道你是羈羅,我知道我抱的是羈羅。」嗓聲悶,略略發顫,可心中警鈴大響,為時間的流逝而擔憂。
不行再耽擱,時間差不多了,她該走了。
「妳這樣做想代表什麼?」羈羅眸底沉潛陰森,未幾冷揚笑道:「妳想殺了我?也是,不趁現在殺我,妳的心永遠難安。」落下的話語是齜磨著牙的聲音,憤怒更濃。
「不會的,我不會再傷你的。」
劉羽臻抬首端詳他俊豔的容顏,染怒的眼瞳中參雜一絲疑惑,驀地,她踮起腳尖,將冰涼的唇覆於眼前人略薄的唇瓣,羈羅心一顫,一滴淚珠沿著劉羽臻的臉頰滑入了兩人的唇角,她感到嘴裡鹹中帶苦,是自己的淚液所化。
劉羽臻抬首,一抹艷紅染上她的雙頰,皓月灑落銀粉,於她捲長的羽睫上跳躍,徐風撩起一綹紫髮,拂過羈羅的頰,令他心一窒,登即愣然。
劉羽臻鬆開手往後一退,眉眼間的陰霾無消散,反倒更深濃。
說好要遠離羈羅的,可她又克制不住想接近他的欲望。
靜凝羈羅,她道聲對不起,留下那雙哀傷的眸芒,一蹬足,化做一道即閃而逝的紫光,隱匿於天際之中。
半晌,羈羅動了動僵硬的身子,緩收回手,修長的指撫上自己的唇,眉宇間透溢著不解。
她想吻的是趙旭崢……還是他?
夜深沉,人心卻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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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露魚肚白,朝陽綻射大地,空氣中蘊漫著一股花草香息。
暄暖的陽光自窗口灑進劉羽臻房內,撲上她的髮,卻見她坐在床沿屈著膝,整晚未睡只是發呆,頂著兩圈熊貓眼,心中鬱悶至極。
昨晚什麼事都沒做好,先說慶祝穆清生日,卻自一半就不告而別,再說要好好讀文言書籍,卻又看不下去,今日授課……肯定完蛋了。
她抬頭望向窗口,神情透著疲態,是心理與身理上的疲憊。
待會又得與白駒逸相見,以白顏瑜的身分……從今以後的身分。
不知昨日的尿遁可有氣炸他?
「唉……」劉羽臻輕嘆一聲,搔了搔頭。
「該準備去書院了。」一躍起身,她俐落地更換衣裳,隨後推開房門步出,待她旋身欲掩門之際,手臂陡然被撞了下,一回首,便見陳映雪端著梳洗用具,臉色潮紅地直瞅自己。
「早。」陳映雪甚為嬌羞的道。
「早。」劉羽臻眸轉他方,上揚的唇角略僵。
又來了,別這樣看著我瞧……
「聽說你今日又要回書院教書了是不?」陳映雪推開房門逕自走進劉羽臻房內,她將臉盆和布巾置於桌上,隨即將布巾沾濕後擰乾,一旋身,走到劉羽臻的面前欲幫她擦臉。
「我來就好!」劉羽臻渾身一顫,趕緊將布巾搶來胡亂擦拭一番。
忽地,陳映雪掩嘴一笑,她目若秋波,含情脈脈地望向劉羽臻,登時令她雞皮爬滿身,打一寒顫。
「謝謝,我走了!」劉羽臻將布巾遞還給陳映雪,忙不迭轉身離去。
「唉!你還沒吃早飯呢!」
「吃了、吃了。」劉羽臻未回首,仿若後頭有猛獸追趕似地,疾迅奔離,速如電掠,徒留下一臉疑惑的陳映雪。
「吃了?他不是才剛睡醒嗎?」陳映雪顰著蛾眉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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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羽臻佇立於白翼書院前,望著古樸典雅、恢宏壯觀的書院,她心底有一絲訝異,更多驚奇。
原以為白翼書院只是間普通的小書院罷了,沒想到規模竟是如此龐大。
書院以講堂為中心,中軸對稱,小學堂與太學堂分列兩側;後頭還有三棟三層樓高的閣樓,是為祠堂、藏書齋與宛書齋。
祠堂專供奉歷代名儒賢者;藏書齋顧名思義是為藏書之樓;宛書齋則為夫子休息之地,三樓為院長辦事之所;過了閣樓最後方是一片空地,在白翼書院學習的學子們,不只學文還重視習武強身健體;空地旁設有馬廄,是養馬的處所,馬術在白翼書院也極為重視,當然,每種項目都有各聘夫子教導,而白顏瑜則是屬於文科的夫子。
「咦?」驀地,一道帶點訝異的低沉嗓音自劉羽臻身後響起,方旋身,便見一名身材魁武,長相粗曠,皮膚黝黑的男子直盯自己。
「顏瑜許久不見了,你可終於回來啦!」男子大掌一揮,用力地拍了一下劉羽臻的背。
「呃……」突如其來的一掌,令她步伐險些不穩,望著眼前人,她僵扯唇角乾笑道:「呵呵……是啊……好久不見。」
這位大哥你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