秝子的食全大福

幾日前夜冥偷偷來到地牢，告訴桔雲近況，只知殘天故態復萌，又舉兵攻打天界，如今天界陷入危機讓他倍感擔憂，既然母心臟已不在魔界，夜冥留在這也無意義，所以他打算離開了。

他要帶桔雲回天界卻被桔雲拒絕了。

因為桔雲雖說是以自己的方式來保護他們，但是對他們而言卻是被背叛了。夜冥蟄伏魔界三萬多年，為得就是得到母心臟，而今一切都被他給毀了，夜冥怎可能不生氣？

然而儘管夜冥對他感到失望，卻還是來找他，說不感動是騙人了，可是他卻無法接受他的幫助，因為他知道自己若真的隨夜冥離去，對殘天而言更是一大重擊，更何況桔雲認為殘天氣消後就會放了自己出去，而今對天界的攻勢，應該只是一種宣洩。

未待多久，桔雲便與夜冥道別，至於他離開前偷吃自己豆腐這件事，桔雲就當做沒發生過。

今天的晚餐難得送來了一瓶高級紅酒，桔雲將酒全部灌下，很可惜他的體質異於常人，量太少不足醉，反而會越喝越冷靜，桔雲望著空蕩蕩的地牢，突然覺得很想哭。

銳利的玻璃碎片約莫半個手掌大小，這是桔雲摔碎酒瓶偷藏起來的一塊。在這裡的日子有些長了，沒有筆可以讓他書寫，他只好拿玻璃碎片在牆上刻著痕跡，每一劃是一日。

日復一日。

這日，桔雲終於忍不住了，他想見殘天，奈何他如何下令，殘天都未來見他，桔雲不禁陷入一陣思考。

照理說殘天應該無法違逆枯奴的力量，為何他如何下命令，殘天都不來見他？難不成他將枯奴拿掉了？可是若非主人親自卸下，他應該無法拿掉才是，除非……

一個念頭劃過腦際，桔雲驀然怔愣了住，手中的玻璃自他掌心滑下，墜落，清脆的聲音響起，玻璃並沒有破碎。

每過一陣子，就會有一瓶高級紅酒送來，時間不一定，有時兩天一瓶，有時一個月一瓶，這些酒桔雲依舊喝，卻不再去打破。一開始桔雲會心痛，到後來桔雲麻木了。

這酒，是魔界帝王在婚慶時，送給賓客的禮物。

燈泡壞了又換，換了又壞，聽說這種燈泡可以用上五十年，比起天界的燭火還耐用。

這次換了白色的燈泡，四周變得更亮了，如今桔雲的肌膚因為太久沒曬太陽，變得十分白皙，頭髮也長到可以當拖把了。

直到今日他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其實他並不了解殘天。

不過這是他所選擇的，他也認了，並不後悔。

玻璃讓他劃鈍了。

深褐色的碎片在燈泡的照射下，反射出淡淡卻美麗的光澤，桔雲忍不住以指摁下去，刺刺麻麻，再一個用力，血淌了出來，淡淡的香味沿著傷口散出，因為桔雲於雪地百花所生，本質為花，每當受傷時，傷口會伴著紅血流散香濃的靈息。

桔雲看著那一丁點兒的傷，感受那痛感帶來的滿足，當然這點傷很快就癒合了。他背貼著牆面，轉頭看了一下偌大的灰牆，密密麻麻的刻痕，他數不清有多少劃了。

桔雲將視線落在牆壁右下角，上面讓他畫滿了數一個「正」字，但凡送來一瓶紅酒，桔雲就畫上一痕，如今數來已上百條痕跡了。

眾多美人當前，殘天應該已經忘記他了。

桔雲闔上眸回想過去，想著殘天、桔梗、桔雪，還有……夜冥。桔雲想著在魔界的生活，在天界的生活，在雪華山上的生活。

他還能重見天日嗎？還是就這樣在地牢裡孤寂致死？不過……對於當初沒跟夜冥離開這個決定，他還是沒有後悔。

後來，桔雲不再劃牆壁了，他想心如止水莫過於此吧。不再傷心，不再難過，縱使看不見希望，但是他還是挺得住，桔雲知道桔梗和桔雪一定很想救自己卻苦無辦法，或許哪天他們就會來了。

思及此，桔雲淡淡一笑。

一道光陣自空出現，但見熟悉的高級紅酒與食物憑空出現，桔雲只將紅酒拿起，靜靜品嚐紅酒的芬芳，還不時以酒為墨，沾濕指尖在地上作畫書寫，如今這也算是他的休閒了。

書冊自幾十年前就不曾再補，在這裡必須自己找樂子，否則會無聊到發瘋的。待桔雲將酒飲盡，已不知已過了多久，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拿著以紙摺成的替代黑子，下在以玻璃劃地的棋盤上，有摺角的是黑子，沒摺角的是白子，桔雲與自己對壘，也能從中找到樂趣。

就在桔雲靜凝棋局之際，一股不同以往的氣息驟然出現在此地，桔雲心下一凜，抬首望去。多年不見的殘天依舊俊艷無雙，唯獨那雙美麗的紫紅眸瞳已不如過去那般柔情，裡頭載著的是妖魅的寒冰，上揚的唇角隱含著一股殘忍，如同桔雲當初於雪華山上初次見到的他。

危險！

這詞瞬間飛入桔雲的腦際，他倏地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神經緊繃地與他對視。

「久不見你，還過得挺逍遙的。」一貫美妙的嗓音響起，他長睫半垂，盯著地上的棋盤，忽以腳踩散他的棋局，後而抬眸，揚起一抹別有深意的冷笑，「吾的妃子說得對，怎能讓放任背叛吾的你，在這裡逍遙自在？」

對於他的態度，桔雲感到既陌生又恐懼，他不像是自己所認識的殘天，不……或許該說的是，過去他對自己的寵愛，才不像大家所認識的殘天。

桔雲將視線移到他的手腕上，果真已不見枯奴的蹤跡，桔雲心裡明白，他一定是將手砍斷後拿下枯奴，因為他是不死魔靈，就算受傷，傷口也能慢慢恢復。只是桔雲在想，當他下定決心這麼做時心裡是怎樣的感受，一定很痛苦……不過若是他，也會這麼做。

思及此，桔雲不免揚唇自嘲，卻讓殘天以為桔雲是在向他挑釁，當下怒極，伸手勾住他的衣襟，在他還未來得及反應之時，將他甩到了牆壁上。

碰地一聲，桔雲瞬間頭昏眼花，淡淡的香味是桔雲額角流淌而出的血，參著白色靈息落下。

桔雲當下的反應並非摀住傷口，而是看向殘天的額角，見他額角與自己不同，並未流下鮮血，心情五味雜陳。

殘天是不死魔靈，不死魔靈若傷及所愛，自身也會留下相同傷口，直至對方魂滅才會緩緩癒合。而今他傷害自己卻沒有同樣的傷口，很明顯的可以知道，他已經不愛他了。

其實不死魔靈比起一般魔靈還要深情專一，由於愛情是不死魔靈最大的弱點，所以大多數的不死魔靈是不敢愛的，才造就一夫多妻、一妻多夫等現象，讓人以為不死魔靈較無情。

而今一看，桔雲的背叛已讓殘天選擇放棄他了……當初他居然天真以為殘天不久後就會氣消，然而這一百多年的沉澱，已讓他自愛情的盲點中跳脫出來。

想想，如果殘天威脅到天界友人的性命，他怎可能不恨他？亦如他將攸關全體不死魔族性命的母心臟偷走了，殘天怎可能不恨他？

桔雲唇角淺揚，不知為什麼而笑，或許是想忽略心中的惆悵，可是他發現自己的心已不如自己以為的那樣痛，他想……自己對他的愛，也在這一百多年磨去不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