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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旭崢斂眸避開她眸光,手攬更緊,於她耳畔不停低喃:「我不會讓妳有事的……不會讓妳有事的。」

微徐的風拂過,伴著落葉,帶有一股莫名地蕭瑟,風撩起兩人髮,交纏似難捨,劉羽臻頰貼他胸膛,唯聽規律的心跳聲,心漸沉靜不再過問。

她信趙旭崢,他說不會有事,就不會有事。

一旁,白駒逸陷入沉思,思忖昨晚所見之事。

噬意蠱不屬人間事物,是妖界蠱王所有,過去他曾降伏過一隻危害世間的妖蠱王,可宇宙如此廣大,妖蠱王自是不只一隻,唯一使他不解的是,噬意蠱僅有施蠱者能收回,那為何他能干擾噬意蠱吞噬時間,緩了劉羽臻的病,讓一個月的壽命延長到三個月?

他無法解蠱術,是因為靈力不足,無法將之收伏,就好似蠱為他所下,卻因靈力驟降無力駕馭,令噬意蠱蟄伏其中。

當然,此蠱不是他所下,下蠱者名為「重生」,聽旭崢弟所言,此人還會妖術,倘若不是妖界中人,便是魔界之人。

或許改哪日他得至慕容府瞧瞧,就可惜他現在靈力驟失大半,無法輕易降伏妖魔,要不怎能容妖魔在這世界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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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羽臻相信勇者是不會死的,至少任務未完成,是不會這麼輕易死去。

但是……

一個月前,她曾同趙旭崢說過,想至東南方的高山看雪,就自昏厥那日後,趙旭崢不再以夢萊為目的地,別了白駒逸,帶著她與穆清到處遊走,看高山、遊大湖、逛街市,他待她極好,好到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快沒時間了?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為什麼要這麼急?好似要在最短時間內,將她過去所說,欲遊遍整個中聖王朝的夢想完成似地。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敢問,就怕知道了答案,正如她所想一般……

雪如飄絮緩落,東南方的高山,是毓齊弟過去所說的雪山,放眼望去銀白一片,很美卻也很蕭瑟。

今早日陽方破雲,趙旭崢便帶著她駕車上山,山下雖未落雪,卻也冷寒,因穆清爬不起來,仍窩在暖被中,是以,白墨便被趙旭崢以照顧穆清為由留至客棧內。

穆清這陣子總是如此,劉羽臻心底明白,他並非不合群,而是欲讓他倆獨處,每每看向他倆的眼神都極其曖昧,令她既好笑又好氣。

其實自暈厥那日後,趙旭崢除了待她更好外,便不再對她有任何踰矩的動作,如此她也自在多了,可心底又感到有些莫名空蕩。

劉羽臻坐在一處大石上,細雪紛降,白色瀉灑,令她青絲沾上銀白。她眺望眼前的皚靄銀霜,陷入一陣沉靜,驀地,她自懷中掏出一包錦囊,內裝女媧所贈的丹藥,如今她未將丹藥吃下,是因不想在趙旭崢面前變成錦玥,可若病情過於惡化,她定會吃下,至少變身後,能再撐幾個月。

不知女媧能解蠱毒否?如果她回地球找女媧求救可成?

驀地,一陣冷風颳過,雪似乎飄得更旋了。

刺骨霜寒襲上劉羽臻,她輕咳幾聲,摩娑著掌,一件厚重毛衣忽然覆於她身,毛衣帶有原物主的體溫,她抬首,見趙旭崢僅著薄衣,幫她穿妥毛衣,最後再麻利地繫上個結。

「雪似乎變大了。」趙旭崢擰劍眉,眸中不掩憂心。「妳穿這麼少,要回去嗎?」

「還說我,你才穿得少。」劉羽臻低頭解開頸上細繩,隨即將毛衣卸下,朝外一抖,落下點點雪絮,再旋身覆至趙旭崢身上,道:「還你,倘若你也得病可就麻煩了。」

「要不這樣吧。」趙旭崢忽揚唇,眸閃黠芒,一展毛衣,自她身後擁入懷中,雙雙緊貼。「這樣我倆就不冷了。」

「呃。」劉羽臻身一僵,不知該掙扎離開,還是認命地給他抱著。

方才才在想,旭崢兄這一個月已不再有踰矩的動作了,可現下這情況……不是一般兄妹會有的動作吧。

她不討厭趙旭崢的,尤其在這一個月的相處下,趙旭崢如此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凡事都依著她,她怎可能不感動,怎可能不動心?

可是她不敢將心完全付出,因為……趙旭崢終究是羈羅,是對她滿懷恨意恨的羈羅。

如果旭崢兄不是羈羅的魂,如果羈羅不恨她,如果她不是錦玥,如果她一開始就生在這世界,那麼她一定會回應旭崢兄的感情,可是這麼多如果,卻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旭崢兄,你剛去哪兒了?我想找你打雪仗,你就不見了。」劉羽臻自他懷中掙脫而出,忽略他眸底閃過的黯然,揚著笑,欲使氣氛熱絡。

適才一來到山上,劉羽臻就說要到這裡的大石上看景,趙旭崢伴她一會兒,便突然離開不見蹤影。

「我剛去尋個地方生火了,妳給我的打火機真方便,配上一早帶上來的乾材,火一下就升燃起。」趙旭崢長指扣住她的腕。「走,我帶妳去,那裡比較溫暖,妳想玩雪仗,我們就去那兒玩。」

趙旭崢沿路摩娑她的掌,使她冰冷的手漸泛暖,對此動作劉羽臻不覺有何不妥,卻因如此她突地一愣,靜凝向他,開始思忖連日來的相處。

或許……打從她昏厥那日之後,趙旭崢就開始踰矩,踰矩到她覺得這麼做是正常的,混了她的想法,竟讓她以為趙旭崢這一個月都沒有踰矩的行為。

古時候男子是不可以隨意碰女子的手吧……她竟已習慣成自然了。

斂眸,淡淡惆悵繚繞她心頭,她多想忽視他的身分,她多想不去在意身為羈羅一魂的他,過去結拜時還不會這麼糾結,可若談到愛情,她終是跨不過心中那道障礙。

「羽臻,怎了?」

趙旭崢的喚聲於她耳邊響起,她一怔,當即回神。眼前柴火霹啪作響,燒得紅通,黑煙裊裊爬升,為一片銀白撲上不同的色彩。她箭步上前,伸手於火邊取暖,暖意瞬襲周身,去了一身寒。

「羽臻妳看那邊。」趙旭崢笑得燦爛,眸朝另一邊燃星火的土堆上一瞅,微微鼓起,黑裡透紅。

「啊,是焢窯!裡頭烤了什麼?」

聞言,趙旭崢帶笑的唇突斂下,神情一愣,長指忽攥緊,嗓略顫抖道:「是地瓜……妳沒聞到很濃的香味嗎?」

「啊哈哈……」劉羽臻搔搔頭僵笑一番,猛點頭道:「對,是地瓜,好香啊!我肚子都餓了。」

薄汗自她額角沁出,她唇上揚,略顯僵硬,眸雖帶笑,卻隱匿著淡淡憂愁。

劉羽臻心中藏了個祕密,這一個月來,她每日吃著白駒逸所開的藥方,原先時常泛暈,幾日後便好了許多,卻在十日前,她以為身子快好之際,突然喪失了嗅覺,她未告訴任何人,是不想讓他們擔心,她未說,是不想看趙旭崢好不容易平撫的眉宇又蹙起。

罷了,別再想了!她還有一顆變身藥丸能救命,不到緊要關頭她是不吃的。

「旭崢兄,何時能吃地瓜?好香啊,光聞我肚子就餓了呢!」劉羽臻跑到土堆旁,拿木枝戳了戳。「在冰天雪地裡焢窯,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見狀,趙旭崢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寵溺地揉著她的髮,眸透柔芒。「差不多時辰了,妳想先吃,還是先玩雪?」

「先吃好了!」雖然現在無嗅覺已聞不到了,不過她還有味覺能品嚐,焢窯啊!小時候曾和鄉下鄰居玩過,可後來高樓大廈逐漸蓋起,田地越來越少,長大後就無這機會了。

劉羽臻蹲在一旁含笑望他,趙旭崢動作有些笨鈍。

想來富家公子小時候也不常玩這遊戲吧,又或者根本沒玩過,啊!這焢窯會不會是穆清告訴他的呢?

是了,昨晚旭崢兄和穆清窩在房內不知在密談什麼,還要她不準偷聽呢!她原本還感到奇怪,怎麼一大早就已備妥乾材,原來早打算要烤地瓜了,呵……可惜穆清這小子不願來,不然應該會更好玩的。

思及此,她望向趙旭趙的眸也放柔,直至他笨手笨腳地將一顆地瓜掏起,用白巾將之包妥,輕放到劉羽臻手中,兩人四目瞬間相交,相視而笑。

「旭崢,謝謝你。」她由衷地感謝。

聞言,趙旭崢身一震顫,撇開的眸子又移回,緊凝著她道:「妳剛喚我什麼?」

「嗯?」劉羽臻唇梢輕揚,俏皮地眨了眨明眸。「我有說什麼嗎?」

「妳……」趙旭崢嚅唇好半晌,斂下悵然的眉,喟嘆道:「沒事。」

他聽錯了吧,羽臻總喚自己旭崢兄,就是不願跨過那一道看不見的界線。

「讓我來吧,看你用得這般狼狽,這地瓜給你。」劉羽臻將地瓜塞到他懷中,直接把木枝當叉子,往土裡的地瓜一戳,地瓜瞬間穿於木枝上。

「啊!妳要這樣吃?」

「是啊。」劉羽臻看向泛著金黃的地瓜內餡,白煙裊裊,撲了她整臉暖烘烘地,雖聞不到香味,卻也忍不住涎起口水,捏住外皮將之剝去。劉羽臻乾嚥一口唾沫,正準備朝金黃內餡咬下,孰料竟撲了個空。

「啊,我的地瓜!」眼見地瓜突地被趙旭崢給奪了走,她忙不迭伸手搶回。

「樹枝不乾淨,這麼做不太好,我的地瓜與妳換吧。」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劉羽臻將他的地瓜推回,又言:「再說焢窯是把地瓜埋入土裡,難道這樣就不比樹枝還髒嗎?」

「是啊……我也覺得很髒,可穆清卻……」話語突頓,趙旭崢目視眼前那張笑得清麗,笑得顫心的面容,心底有些慌,就不知是因熱氣所蒸,還是如何,雙頰竟略泛紅。

「因為我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所以問了穆清,他給了我個主意,說焢窯不錯……羽臻,妳不喜歡嗎?」

「喜歡,很喜歡啊!」

聞言,趙旭崢鬆了口氣,燦揚笑道:「妳喜歡便好。」

「改日再和穆清一起玩吧,下次去熱一點的地方,邊焢窯邊曬太陽。」

「要不就明天吧。」

「明天?你也太急了點。」劉羽臻剝去地瓜外皮,唇角噙笑,一口咬下,可那笑顏卻在瞬間斂了住,美眸一顫,身子突發僵硬,她手隱隱發抖,淚水莫名盈滿眼眶。

「羽臻,怎了?」見她如此不對勁,趙旭崢迅速丟下手中地瓜,移到她身前,用指腹拭去她頰上淚珠。「怎哭了?」

「這地瓜太好吃了,我……我太感動了……所以哭了。」那淚如湧泉,完全止不住地奔騰著。

為什麼她食不出半點味道來?為什麼、為什麼!先是嗅覺,再來是味覺,那下次呢?視覺、聽覺、觸覺?難不成她將步入羈羅的後塵,喪失五覺?

不……她記得一個月前與白駒逸分別之際,他曾告訴她病情已減緩,要她別去害怕,就不會影響到思考與意識,可如今喪失兩覺,她怎可能不受影響,怎可能不去害怕!

噬意蠱到底是什麼?在五覺全部喪失之後,她是不是就會死?旭崢兄這般馬不停蹄地帶她到處玩,就是為了給她製造回憶,讓她能安詳離開?

她幾乎已確定就是如此,適才還沒這般害怕,可如今她甚為恐懼,她想將丹藥吃下,她想快些回地球,女媧能幫她的……一定能的!

她自懷中掏出錦囊,將之攥在隱隱發顫的手裡,待回到客棧,定馬上將丹藥吃下。

「羽臻……我不信。」趙旭崢眼眶泛紅,嗓音輕柔。「告訴我,是不是吃不出味道來了?」

劉羽臻朱唇顫抖,想說不是,可心底卻難過得說不出話來,淚水彷彿崩潰地落在她臉上,直淌而下

「乖,別哭、別哭。」趙旭崢伸手將她攬在懷中,而她耳畔輕聲呢喃:「再一個多月,就再一個多月便好……妳絕不會有事的。」

「一個多月?難不成我僅剩一個月的壽命?」如果、如果女媧也沒辦法,那我不就……

「羽臻。」趙旭崢斂眸長嘆,落下的話,卻是深沉且帶肯定地。「相信我,妳會長命百歲的。」

「呵……我想信,我一直都想信的。」劉羽臻深鎖雙眉,聲多苦澀,沒有掙扎地偎在他懷中,並用衣袖抹去淚水,仰首望天,雪已靜止不再落下,眼前一片銀白,她卻無任何想玩的衝動,打雪仗、堆雪人,也只有在開懷時、欣喜時才有辦法,而今她卻揚不起絲毫笑顏。

「羽臻,如果……我是說如果……」趙旭崢抿起唇角,闔眸凝思一陣,再次睜眸時,似下了決定般,眸瞳閃動毅然。「如果我只剩一個多月的壽命,妳可會回應我對妳的感情?

「啊?我……」

語未落,趙旭崢猛地將她擁得更緊,埋首於她肩頸之中,熱氣撲上她的頸,帶些搔癢,他道:「別馬上拒絕,妳想一想,想一想再說。」

劉羽臻擰擰眉,垂首分析他所言。

她心底認為,趙旭崢的意思並非口頭那般,而是指,她僅剩一個多月的壽命,在這所剩不多的時間裡,她是否願意接受他,不再為他的身分困擾,不再為回地球而拒絕?

劉羽臻凝望眼前紅艷的柴火,其跳動之姿如舞躍一般,她陷入一陣靜默,心緒略略複雜。

如果她只剩一個月的壽命,如果女媧沒辦法救她的話……

「旭崢兄,我不要這個如果。」她抬首,凝望眼前人。「我同你說吧,一個月前我變成錦玥後,在原來的世界遇到了一名神祇,她贈了我一顆丹藥,讓我有急事時能服下,到時會變回錦玥的樣貌。我先前未告知你,是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那樣的我,可我心已決定,等會回到客棧我便吃下,我想回到原來的世界尋那名神祇,興許她能救我。」

距她上次變成錦玥模樣已有一個多月了,自那日起,趙旭崢就未開口詢問,她也閉口不提,而今,或許是攤開來講的時候了。

「真有救?」趙旭崢眸大瞠,未有過去那般排斥,俊顏展笑,手一緊,攬得更用力。「太好了、太好了……」

「呃!旭崢兄,可到時我會變成錦玥模樣,你不是討厭那樣的我嗎?」面對無比興奮的他,劉羽臻略感訝異。

「不討厭,早就不討厭了,只要是妳,什麼模樣的妳我都喜歡。」他唇角噙著溫柔的笑,吻了吻她的頰、她的頸,嗅著她髮間香息,如待情人般繾綣難捨,一切舉動出於下意識,待他回神之際,兩人都已怔愣了住。

劉羽臻心一凜,雙頰瞬間緋紅,她僵著身無有動作,但見趙旭崢迅速跳開,身子往後撲倒,衣擺觸上一旁未熄的星火,焦了幾處,化成數道紅洞,黑煙冉冉上升。

人家還是未嫁的姑娘,且未明白接受自己,我竟就如此對她……

「啊!旭崢兄你的衣服!」星星之火延著下擺緩緩生燃,轉眼間竟著起火來了。

劉羽臻迅起身衝至雪地中,伸手捧了一把銀雪,往火源砸去,以腳猛踩,如此來回數次甚為狼狽,卻也在慌亂中平了適才的尷尬,直至火全滅盡,剩下的是一陣靜默。

「哈哈哈……」驀聞趙旭崢爽朗的笑聲迴盪於銀白山谷間,抖落了枝椏上的霜雪,飄落於地,融於大地之中,那笑,久久未散。

「你笑什麼。」劉羽臻喘息著氣,趴在雪地上,額角竟滲出一層薄汗,是為適才緊張所流。

「我笑自個兒蠢。」他拭去因笑而沁出眼角的淚珠,站起身拂了拂衣擺上的焦黑,好在外披毛衣未燃,僅是髒了些許,他邁至劉羽臻面前,手自她腰上一攬,登時將她橫抱起來。

「啊。」他要幹嘛!

「回去吧,等妳身體復原後再來,下次帶穆清一起。」

劉羽臻身如輕絮,如此將她攬在懷中,趙旭崢未感半分吃力,他胸臆脹著滿滿的喜悅,是為劉羽臻適才所言,有丹藥能變身,便能尋她世界的神祇幫忙,這不就代表,他倆可以相伴更長?

趙旭崢唇牽揚笑,對上懷中人,他真的是失了心,不留絲毫退路地投入進去。

他有時會猜想,難不成過去的自己,也就是本靈「重生」,可是深愛過此人,那愛連身為殘魂的他都無法拔除,如此根深蒂固,即便投胎也陷入其中。

趙旭崢斂眸,望向懷中人的額間,一隻卷曲蟲狀的圖形,不禁發一嘆息。

或許他多想了,重生若曾愛過她,又怎會想盡辦法尋找她,欲殺之而後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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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秝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