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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飄過一抹白雲,大地花朵繽紛綻放,爭奇鬥豔,令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宮內深處,清泉順崖壁而落,水花飛濺,這是一座熱氣氤氳的天然溫泉,襯著飄渺白煙,卻是空靈清新。

    泉水旁建有一座雕刻精緻的「登泉樓」,四面掩上紫色薄紗,當風吹拂而過,飄幔似在舞蹈,別有一番幻麗的風味。

    「登」地一聲,琴音起首堅脆,後聲緩緩滑出,尾音滯於弦上,宛若身在深山邃谷,朗朗迴盪。

    「溫泉清,花落行,幽漫氛氳兩相情,執手伴月明。」纖指無染,拔弦輕而不浮,疾而不促,指劃逗弄之間,曲音悠悠傾瀉,抑揚起伏,斷又復連,伴音朗脆之聲,似唱也似淺吟。

    「落花傾,流水蒸,此愛相和卻漂萍,載浮難歇停。」後落音曲婉婉,字詞悵然,漸入淵微,拈出繞樑餘音。

    曲終時,一陣風過樓台,現出樓中弄琴者,那股優雅俊逸的風采。藍色眼瞳清澈如海如天,紅褐長髮披地,細白滑嫩的臉蛋,是說不出的清麗動人,上揚的唇角,令他渾身透出一股自信的氣質。

    「桔雲……」半倚樓欄的桔雪,銀白長髮掛在欄邊,隨風擺盪,他雙眸凝視眼前人,從唱彈自終,無有移視。「這曲子可是長相思?落花與泉水……可是在說縱使相愛,卻不一定適合在一起?」

    「嗯,我以長相思為詞牌,隨意所填。」桔雲指劃過弦,又是一悠揚琴音掠耳,抬眸,桔雲唇角淺噙笑容。「詞內意境則看聽者所思,有些人縱使居無定所,甚至亡命天涯,只要愛人相伴,卻也甜蜜。」

    「那麼你呢?」

    「你這話可真是考倒我了,我不曾愛過,自是不知愛為何物。」桔雲淡斂的眉眼,隱約敷上一層冷漠。

    桔雪拖著下顎凝鎖著他,驀然喟嘆道:「你恨我嗎?」

    「為何這麼問?」桔雲拈掇飄落在石桌上的粉瓣,將之投入樓台下的溫泉,隨清泉下游。

    「因為我拆穿了『他』的身分,讓你生氣。」

    一陣沉默,桔雲搖頭道:「錯不在你。」

    桔雪倏站起身箭步上前,攫住了他的腕。「你記憶早已回來了對吧?要不,怎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沒有記憶是事實,我斷是不會去承認這種事情。」桔雲抽回手,淡斂著眉眼。

    桔雪煩燥地抓著髮,低吼了一聲:「都是我的錯,早知道別說了!怎麼辦,我對不起大師兄!」

    桔雲幽幽喟嘆,別開視線望向遠方,那山巒伴著飄緲雲霧,看不清楚卻隱約有形,淡淡惆悵繚繞著,就像圍繞在他心中的濃霧,沒有散去的沉悶。

    「為什麼不聽我解釋?」

    桔雲以指輕捋垂落額前的髮,縈繞之間的氛圍帶著沉悶,好半晌,他才抬頭看向桔雪道:「那麼你說,你是為誰解釋?」

    「大師兄!」

    桔雲執起擱在一旁的濃純釀酒,潤了潤喉,才眉眼平斂地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麼這事又與你何干?要解釋也該他親口解釋,而非你。」

    「可是……可是大師兄心裡也苦。」桔雪長嘆一聲。「過去我們都錯怪他了,他──」語未落,當下就被桔雲的笑語截了去。

    「桔雪你又來了,別再提他了,我們來下盤棋如何?」桔雲朝他眨了眨眼。

    「不了,和你玩都贏不了。」桔雪撇撇唇。

    驀然一道爽朗笑聲響起,他倆聞聲轉頭望去,便見桔梗俊逸的身影就在樓台之下,緩步走上台階。

    「桔梗!」桔雲雙眼綻光,倏站起身。

    「難道你就不好奇,夜冥是怎麼救你的嗎?」桔梗一來就提到夜冥,頓令桔雲笑顏僵住,以手掌撫額,無奈喟嘆。

    「又來了……」

    「你就靜靜地聽我說便好,我不會告訴你夜冥投奔魔界的原因,這得讓他親口告訴你,我只告訴你,這段時間我們做了什麼。」

    桔雲臉色不太好看地望向遠方,這回開口的不是桔雪,是他崇敬的桔梗,所以他不好發作,只能鼓起雙腮悶聲不語。

    「其實他在魔界的眼線也不少,外加他了解你,知道你面對什麼事情會有什麼樣的動作。」桔梗長指拈了一顆放在桌上的葡萄,優雅地塞到口中,嚥下後續道:「當初他突然通知我們你的去向,我們都有些錯愕,甚至擔心是殘天的新計謀,要引我們上當。」

    「不過我們十分擔心你,就算覺得是陷阱,仍是到魔界找他了。起初我們仍對他極具防心,後來他對我們解釋清楚,並且證明自己所言非假後,才問我們一些與你相關的事情,再加上他之前曾……」桔梗話一頓,微微一嘆才續道:「曾與你接觸過幾個月,所以……」

    「與我接觸過幾個月?」桔雲神色丕變,沉吟一陣突倒抽一口氣,咬牙道:「白晝!」

    「……嗯,所以他知道一些你以前的事情,想起你過去常提到的柏特長男。」

    「當真看不出來,是他演技太好還是本就如此?白晝根本……」桔雲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在他眼中,白晝是一名既聰明又可愛的孩子,甚至有時還會有小孩子才有童言童語,一點也不假。

    「我之前已說過了,和他比較起來,你的演技還略遜一籌。」桔梗拂了拂衣擺,坐至石椅上,自喃嘆道:「也或許因為如此,這樣的重責大任才會交由給他,畢竟只有他最適合了。」

    「他假扮巴特利時,怎麼知道我會選擇飲酒,而非害怕地逃走?」桔雲長指一攥,隱隱發顫,是為夜冥化身白晝接近自己而怒,也為他推測出的精準而生悶氣。

    「因為……」桔梗緩緩掀揚唇角,莫測笑起。「其實我以前就知道夜冥很聰明了,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厲害。」

    「什麼意思?」

    「他認為你早就不再是愚鈍的桔雲了。」桔梗將放於石桌上的酒壺推開,一雙睿眼隱綻精芒。「在我們面前不用演戲了,其實你早就不需要酒了對吧?」

    話一頓,他又補道:「別擔心,這間閣樓已設下結界,就算有誰隱身在四周偷看都聽不到我們在說什麼,而且經過這次的教訓,我們結界已補強了,就算殘天派人接近你,我們也會知道。」

    「是啊,我們今日就抓了好幾隻『老鼠』了。」桔雪在一旁附和著。

    桔雲長睫半垂,輕輕顫動,嚅唇一陣才道:「他怎麼會這麼認為?」

    「這點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一開始也只是想測試罷了,他說若你選擇現場飲酒與我們對上,那麼這樣的你,絕不會是當初怯弱的你。因為怯弱的你對酒後所做的事沒有記憶甚感恐懼,不可能會這樣做,可若是聰明的你,為了欺騙殘天,讓殘天更加確定你得靠酒來變聰明,一定會這樣選擇。」

    桔雲臉上有種被人拆穿的難堪,然而那難堪不是因桔梗和桔雪而有,而是因夜冥對他的了解而難受。

    「過去我與他真的很要好嗎?」桔雲緊蹙雙眉,眉眼間流瀉出一股濃郁的無力感,喟嘆道:「罷了,當我問了個廢話。」能每日守在山門口一百年,就為等夜冥回來,這樣的「思雪」怎會與夜冥不好?

    桔梗聞言噙淡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桔雲,我很抱歉這三萬年讓你受苦了,假如你真不想見夜冥,真不想明白前因後果,那麼不見他也沒關係。」說著,他握住桔雲的掌輕拍幾下,彎眉而笑。「我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別忘了,我們是親人。」

    「桔梗,那你不怪我瞞著你,我的神識早已不須靠酒來維持?」

    桔梗搖搖頭。「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著什麼計畫,如同夜冥一樣,擔心太多人知道會不好,所以我可以理解的。」桔梗話中不忘提及夜冥,心裡多少還是希望桔雲能對夜冥去魔界的原因有所好奇。

    桔雲垂下捲長羽睫,微微一顫,下意識以指按壓桌上琴弦,沒發出聲響。沉默一陣,他才抬眸看向桔梗和桔雪,神色泛苦地道:「桔梗、桔雪,其實我才是最沒資格說夜冥是不信任自己人的傢伙,很抱歉,瞞了你們幾個月。」

    是的,他已經不需要酒就是清醒的,但是那樣的清醒並非大家所想,因為他仍然存有這三萬年來所養成的習慣與個性,雖然許多事情他是明白前因後果的,可是他只要未飲酒,那怯弱的性格怎麼掩也掩不住。

    想起面對假扮白晝的殘天,他心中的恐懼與回應都是真實的,還有那忍不住被可愛童顏給誘惑住的個性,以及呆蠢的反應依然存在。

    雖然如此,桔雲卻未同他倆明說,只是執起酒輕輕啜飲。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點「缺陷」別讓別人知道才好,畢竟三萬年不是多短的時間,要他改掉這種個性並不容易,這該說是心結吧。

    「沒關係,我知道你有所顧忌,應該是怕殘天知道吧?甚至……是為了釣他?」桔梗挑起雙眉問道。

    聞言,桔雲執杯的手一頓,緩緩抬起精銳的眼瞳,緩勾唇角,參著幾絲狡黠的笑意。突然,掠過的風撩動紫色薄紗,那笑如同讓飄動的薄紗掩住,帶著撲朔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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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秝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