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眼前人是天醫,還真是不像,因其情況可說是狼狽得可以,殘破的衣裳,是道道血痕所刮,原是鮮紅的血,此時貼覆於肌膚上,呈現深褐血漬。他全身由紅色細線所綑,是為魔界之物「綑神鎖」,能縛神靈力,不易掙脫。

然而就在她驚怯上前,看清天醫模樣之際,一道記憶瞬竄腦袋,令劉羽臻見之愕然。

眼前人是天醫沒錯,甚至是幻河星系內醫術最高、甚具地位的天醫神祇,曾是她醫學堂的老師,還是羈羅最敬重的夫子啊!

「彥辰夫子!」劉羽臻速衝上前,將被綑神鎖縛其力量的彥辰扶起,年有五十萬歲的彥辰,因不似凡人肉身易崩壞,長相依舊年輕俊朗,可此時狼狽痛苦的模樣,讓他那原本俊逸的模樣,銳消一半。

「你是……」彥辰神識略為恍惚,盯凝好一陣,才猛然驚道:「錦玥?你真是錦玥?他……羈羅沒騙我?」

「夫子我這就幫你解鎖!」劉羽臻笨鈍地扯著紅線,找不到頭與尾,忙了好半天卻越扯越纏,越扯越緊。

「沒用的,這只有施術者能解,也就是我。」立於她身後的白顏瑜,伸手環住她的身,將胸貼上她的背,銳利冷眸卻是瞪向彥辰,上揚的唇詭異地笑著,一股不可見的壓力籠罩在空氣裡,然而如此凝沉的氣氛,也唯有彥辰感受得到。

「你能解?那你快解啊!」

「若他溜了可怎辦?治妳得耗他的靈力,若放了他,妳覺得他還會有心想醫治妳嗎?」他朝彥辰挑挑眉。

「你縛著夫子,夫子又有何辦法醫治我?」

「有,斷了他的雙足,讓他短時間內無法逃開不就得了?」語落當下,一道銀光現掠過劉羽臻的眼角,幾乎出於下意識,她猛然伸手擋去銀光路徑,然而就差那一微毫,白顏瑜所執之利劍便會砍斷她的手臂。

「妳瘋了不成!差一點……差一點就砍斷了妳的手。」白顏瑜丟下短劍,扶住她的手臂,所落話語中顫動聲連連,由此可知他心裡的恐懼是多麼地深。

「有天醫在此,我又有何懼?」劉羽臻緩勾揚唇,說得好似少吃晚餐也無關係一般,蠻不在意地,然而額角冒浮的冷汗,卻透露出她的心底事。

嚇死她了,差一點她就要斷手了,真是嚇死她了!

「就為了他妳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白顏瑜神色丕變,一別適才柔和的神情,是突生燃的憤怒攫住了他的心。

「不,我是為了你。」

一句話,頓令白顏瑜凝聚在眉間的陰霾一掃而空,狂生於四周的焰火也如大水撲息,成了裊裊黑煙,逶迤而上。

「過去他是你最敬愛的夫子,如今你因成魔而擾心,不覺得痛苦,可若他日恢復原狀,你定會後悔萬分。」

「呵……我真不知該謝妳還是笑妳。」白顏瑜搖搖頭,心中怒意不如適才狂放,卻隱隱顫動心頭。「我是魔,就算過去不是,但是現在、未來將一直都是。」

白顏瑜突地環住她腰,似笑非笑道:「那麼……妳會因此而討厭我嗎?」

劉羽臻與他鼻息相對,眸眼對視不語,這種沉默維持了一陣,彼此傾聽對方平穩的呼吸聲,這之中的氛圍,似有什麼在蘊釀著

突地,劉羽臻推開了他的懷抱,旋身蹲下握住彥辰的手背。

「夫子,學生因事斷了右手筋,您可以為學生醫治嗎?」眼中的真心,除了是希望能醫好自己的右腕外,還有強烈欲救他的心情。

只要別忤逆白顏瑜,別刺激他,事情都還有轉圜的於地。

「你與羈羅不是早已決裂?他不是恨你入骨?他追隨魔帝化作魔靈,而你尚是神祇怎與他為伍?」彥辰想抽回手,無奈全身被縛綁住,動彈不得。

「對……對了!」彥辰猛瞠眸瞳,凝盯劉羽臻,微微抽了口冷氣道:「差點忘了,以前有個傳聞,有人說你是……你是魔!錦玥你本是魔,有人說羈羅會如此都是因你而起,因為你將體內的魔氣度給了羈羅,過去夫子不信,可是現在……你讓羈羅縛綁夫子,就為了給你治手傷,事實擺在眼前,如今夫子還可以相信你嗎?」彥辰苦澀搖首,沉重闔眸。

與事實有所出入的謠傳,卻又參著些許真相,令劉羽臻胸口一陣悶痛,險些喘不過氣來。

沉默幾許,劉羽臻緩緩站起,未轉過身,背著白顏瑜沉道:「放開他。」

「放了他,那妳的傷呢?」

「我的手還能動。」

「那是現在的妳,若妳模樣復原……」方說及此,一陣強烈暈眩感突襲劉羽臻的腦際,她身姿微晃,長指撫額,這種熟悉的感覺令她瞬間知曉,她的模樣將變回來了。

興許是這陣子時常借助桂花酒變為神祇模樣,那轉回肉身時該有的痛苦感已越漸消減,而今雖然只有暈眩,卻得耗上不少時間才能削減。

「妳瞧,才剛說罷,妳就變回肉身模樣了。」白顏瑜輕柔地執起她的右手,溫柔且別有深意地摩娑著,令她因變回原樣而泛冰冷的掌得以漸暖。

劉羽臻的墨黑長髮垂胸成兩綹絲緞,她垂眸凝視地面,那雙墨瞳浮上一層水波,她思量一陣才緩緩抬眸,心底的思緒在瞳中成了堅決的意識,她神情不喜不怒,唇未上揚透顯凝肅。

「這傷因你而起,便該由你親自醫好。」

「我?不,妳應該知道,倘若是當下所受的傷,再困難我都有可能治好,可是對於痼疾就不拿手,得靠人類藥草與施針,更何況妳不是內傷是外傷,藥草根本就治不好,得靠天醫或魔醫來治療。」

面對沉默不語的劉羽臻,白顏瑜心底也急躁了起來。

「因為魔靈與神祇靈息相斥,魔醫對這方面較不熟悉,要不我早就找魔醫來了,還需要在這給他受氣?」看向彥辰,白顏瑜心裡就有氣。

「所以你是不願意負責了?」劉羽臻秀眉微挑,直立挺身,不讓腦中暈眩感影響自己。

「不是的,我願意負責,所以我才找天醫……」語未畢,劉羽臻截住他將落的話,一副任性至極的模樣,撇首哼道:「我不管!我不要天醫治療,我要你親自幫我治療。」

「錦玥……」極大的無奈感令他雙肩垂下,透顯頹喪無力。「妳明知道我不可能的。」

「你可還記得以前?」劉羽臻臉色突然一轉,染上一抹寧靜柔和的微笑,是對往昔的憶念,她轉眸看向窗外,那浮動的雲卷細成絲,緩緩飄動,此境並非實際的時辰,是以天色顯亮未暗。

「小時候,天界廚子煮的飯菜被我嫌,後來你親自下廚給我吃,也被我嫌了幾句,當時我沒有想太多,以為你只是好玩煮煮罷了,孰料你為了我潛心研究廚藝,萬年以後,你的廚藝在天界已是最具盛名的,多少廚子欲求你教導,可是你的心思卻不在他們身上,你說你會這麼做,一切都是為了我……」

談及此,劉羽臻感嘆垂眸,心裡全是為了羈羅過往的付出而感到難過與感激。

「我不記得了,我只見過妳當初封印我時的畫面,其他過往的記憶甚為薄弱,真沒想到過去的我對妳也是一往情深。」白顏瑜執起她的右腕,輕輕摩娑著,沉默思量一陣後,突瞇起紫紅眸瞳笑了起來,一別適才的無力感。

「好!錦玥,我知道妳是不希望我傷害天醫才這麼說,不過為了妳我願意試試,妳的手因我而傷,便由我來醫治。」說著,他輕吻她的手背。「這是誓言也是約定,只要妳願意等我,我便願意為妳潛心鑽研醫術。」

「太好了!那麼……你可以放夫子走了吧?」劉羽臻揚唇燦笑,可心裡卻透著幾許愧疚,是因利用白顏瑜對自己的情而感到矛盾複雜。

「可以,但是妳得永遠陪在我身邊才行。」白顏瑜臉上琢出喜悅的笑紋,他將手輕覆在劉羽臻的髮上,以指代櫛,溫柔地梳理她適才因風掠而亂的長髮。

「這……」劉羽臻眼睛飄忽不定,朝四周望了望,擰起雙眉,片刻後才咬唇道:「好。」

聞言,白顏瑜極其喜悅地捧起她的頰吻了又吻,啄了又啄,未發現那一閃而過的愧歉,又於劉羽臻眼瞳中掠拂。

為了這個許諾,白顏瑜開心得似個孩子一般,見他如此,令劉羽臻想到過去與羈羅的相處,在她封住自己對羈羅的愛意與記憶之後,對羈羅若即若離之際,每當對她施以小小的恩惠,他都是這副孩子氣的開心模樣。

是怎樣的壓抑使他如此?是怎樣濃郁且藏封的愛情,可以令他霎那地解放,且不計較會傷害多少的眾生?

望向白顏瑜,劉羽臻擔心自己心中所種的決定,會令白顏瑜再次失控,為今之計也只能姑且一事了,賭,賭他的魔息是來自於自己,那麼……

「現在可以放了夫子嗎?」劉羽臻將頰覆於他的胸膛上,故意柔和地偎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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