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生性孤傲,所以對同儕之間存有隔閡,在天界我沒有朋友,然而失了記憶的妳,對我纏得甚緊,甚至要我住到玥羅殿……與我同床共枕,這也使我由最初的厭惡,進而了解了妳,到後來的習慣。」

說及此,劉羽臻突然想起當初她與羈羅的相處,猶記她五百歲之時,同羈羅私自下凡降伏妖蠱王,因那一戰令她對妖蠱產生了恐懼,每每闔眸都會浮現出妖蠱噁心的模樣,是以,讓她後來有了與羈羅相伴入眠的習慣,以解恐懼之心。

「可是事隔五年,有日妳突然明白我不是羈羅,便哭著不再伴我入睡,我好說歹說,到後來反而硬拽著妳不放,也是習慣了妳的相陪,便也戒不掉了。」話頓,他笑道:「稚齡的妳,真的是可愛極了,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師徒戀謂之歧戀,所以讓我十分掙扎。」

在天界,未滿一萬歲都稱得上為稚齡。

「那後來呢?」

「後來妳也依我了,直到第二十年,有日妳突然恢復了些許記憶,有了十萬多歲的記憶,妳不再同我相伴入睡,在個性上也有了極大的轉變,變得穩重多了。」語落,他突然發出一陣喟嘆。

「當時我原以為因妳的轉變,這樣的歧戀終能停止,誰知面對十萬多歲的妳,更是讓我捨不得放手,不只可愛更是體貼入懷,是妳牽著我的手,讓我結交到許多朋友,有了不同的體驗生活,使得我原來的世界,除了學習與妳之外,又開啟了另一扇窗。」

聞言,劉羽臻心下一凜,憶及過去的羈羅,莫不也是如此!難不成當初的他與羈羅真有幾分相像?

古靖煌牽起她的右手,以指輕輕地揉捏著。「後來我自雲生殿下口中得知,天界的師徒戀並非歧戀之後,奔去同妳告白,妳說妳是喜歡我的,可是心中卻莫名感到害怕,妳說妳怕傷了我,可是我不怕,就算是死我也不怕。」

劉羽臻因此言心湖猛地狂顫,她抬眸望向眼前人,躍入眼簾的是雙清澈且堅定的眼瞳,一時之間,她的胸臆間脹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之感。

「後來妳答應我要考慮看看,豈料妳這話一說完便暈厥過去,再度醒來之後,已變回原來冷情的師父了。」古靖煌咬了咬牙,閉上沉重的眼眸。「後來妳同我道,過去的事就當不曾發生過。妳可知我有多難受,就差這麼一點,妳便拒絕了我,甚至避開我,僅具嚴謹的師徒關係。」

劉羽臻苦皺起眉,怪不得每次她想知道那段過往,可一聽他起個頭,便登即轉移話題,原來自己的內心存有對這段過往的愧疚,當時的她不記得對羈羅的情,才會這般不避嫌地與他在一起。

唉……自己怎會這般愚蠢呢?傷了一個羈羅還不夠,又傷洛凡的一顆真心。

「不過我知道妳對我還是有情,要不當初我飲下竹葉青,妳怎會願意吻我?」

「呃……這麼嚴重之事,一個吻能救你,也算是值得了。」劉羽臻撇開眸,不看他那雙炙熱炯炯的眼瞳。

「我說的不是上次。」

「之前還有?」劉羽臻挑了挑眉,圓潤的嗓音略略高揚。

「當時在天界,羈羅剛破封印,本該無情緒的妳,卻因他而有了情緒的波動,那時我才知曉,原來妳當初吞的封心丹是雲生所給,他在當中參了些粉,使其濃度未達標準,讓妳雖封了情緒,卻仍有辦法能變回來,這也是妳後來離開天界,投胎輪迴的原因。」

「竟然還有這等事情。」原來她吃了一個瑕疵品啊!

「後來我在妳面前飲下竹葉青,表面上妳雖仍看似冷然,可是在細微上我知道,妳已與過去有所不同了,那時我同妳道,如果妳不在乎我,就不要吻我……」語落,他突陷入一陣靜默。

聞言,劉羽臻腦袋也似有畫面掠過,她略蹙眉,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妳可知……那時妳猶豫了,本該無情緒的妳,卻因我這席話而陷入猶豫,後來妳還是吻了我,妳同我說,妳不可能不在乎我,因為我是妳的徒兒,更何況我還曾照顧、陪伴妳一百年,後來我問妳,對我……妳可曾喜歡過,妳可知妳怎麼回答?」

劉羽臻搖搖頭,望向他淺漾喜悅,卻又參著苦澀的神情,感到十分疑惑。

「妳很冷靜地同我說『有』,卻又說那是一場美夢,感謝我的陪伴,對於情感妳已經淡忘了,也失去了愛人的資格,所以沒辦法給予我任何回報。」古靖煌伸手撫上她的頰,輕輕摩娑著。

「告訴我為何……為何無資格?我可以等妳,我願意等妳,縱使是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萬年,我都願意等待,至少妳是喜歡我的。」

劉羽臻心湖再顫,似滔湧化波,她沉重地闔上眼眸,對於這句話竟是十分熟悉。過去羈羅也曾這樣對她說過,這就是他們相像的地方嗎?對她一樣的執著……

「小洛,不值得……你可知道我的真實身分?」劉羽臻緩睜雙眸,眼底盡是苦澀的波芒。

「什麼意思?妳是錦玥啊!」古靖煌微愕,雙眸一瞠,直盯懷中人。

「是,我是錦玥,可是錦玥真正的身分並非神祇。」劉羽臻睫扉輕顫,猶豫了一下,才喟然嘆道:「我的父親是魔帝班奈特,母親是孕育大神桔梗,而我是非神非魔,亦神亦魔。」

「怎麼可能……」無法置信,古靖煌搖搖頭,扯了一抹難看的笑容道:「可是大家都知道,妳與我一般,是吃了轉神丹由人變神的神祇啊!」

感到肩膀一緊,劉羽臻略垂眸一撇,見古靖煌手指成爪,因震驚而隱隱打顫。

神與魔的孩子……過去他曾聽過一個傳聞,魔帝班奈特尚未繼位仍是皇子時,曾愛上一名天界大神,甚至與那名神祇共同孕育出,分不出是神還是魔的胎靈,此胎靈足足數萬年都未成形,未成形的時間越久,越代表胎靈所具的力量驚人。沒想到那個胎靈竟是錦玥,這到底是為何?

「那是因為我的母親死後,為了保護我不被魔界利用,令他的護法帶我下凡投胎於人間,以此躲避魔界的追緝……其實羈羅後來會滅世,與我脫離不了關係,他身上的魔息,是因我所有,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你們。」

話語一落,劉羽臻心底感到矛盾交雜,說是因哽著未言的事實終於說出口,也是因說出口而感到心思紛雜,害怕他的怪罪與厭惡。

劉羽臻悄悄抬眸,望進他那雙特顯複雜的眼神,心底不禁感到有些沉,有些悶。果然吧……果然因為她的身分而開始厭惡她了吧!

「為何?為何羈羅會滅世是因為妳?他體內的魔息又為何……是妳的?」

「因為我曾經半魔化殺死過羈羅,倘若不是母親守護著我,我也不會保持清醒,早就已經成為魔界的魔靈了。當時他被我吞噬,靈息留我的體內,我乞求天帝救他,將他僅剩的靈息自我腹中掏出,卻因如此他的靈息融上了我的魔氣,使他即使救回,也成了半個魔靈。」

一陣徐風吹過,撩起波浪狀的絲娟帷幔,拂過劉羽臻批散的青絲,令一綹髮絲輕揚。

驟然間,彼此陷入一片靜默,薰香繚繞成絲,一縷一縷,劉羽臻驀地嘆息,欲起身離開他的懷抱,卻被他猛地抱緊,擁入懷中。

「告訴我,使妳魔化的契機,難不成是因為……愛?」

劉羽臻一怔,後愣愣地點頭。

「怪不得……怪不得當時妳說怕傷害我,所以妳不敢愛,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古境煌突然笑了,笑中參著釋然,他凝視劉羽臻,眼瞳透著一泓清明。

「那麼我再說一次,我不害怕……不管妳是誰我都不害怕,我的命是妳救的,倘若能被妳所愛,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轟隆一聲,劉羽臻腦袋驀響驚雷,她望向古靖煌如大男孩般的笑容,眸瞳不禁大睜。

沒想到他知道事情真相後,會是如此的答案,那麼當初她若同羈羅明說……是否也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呢?是否許多事情其實不用這般複雜,是否她也不用壓抑自己,對羈羅若即若離?

不……但是她覺得,就算當初對羈羅明說了,就算羈羅也這麼對自己說,她也無法接受,因為她不想再次面對殺死羈羅的那一刻,因為她十分恐懼……

只是現在呢?倘若是現在的羈羅,願意選擇原諒她的封印,又如此對她說,那麼她會如何選擇呢?

思及此,她突然苦澀地笑了出聲,她笑自己癡心妄想,妄想可以被他原諒。

「小洛謝謝你,可是你應該知道,我的心中已填不下你了,對於羈羅,我……」語未落,古靖煌當即截道:「可是他恨妳,他不重視妳,他想傷害妳,又想滅世!」

談及他,劉羽臻鼻子不禁發酸,眼眶蘊含淚珠,自她那迷離的眸子中流淌而出。「就因為我害他變成這樣,所以我更不能再害你,也不能拋下他不管。」語方落,劉羽臻猛然一愣,心湖再顫,化成漣漪陣陣,未有歇止。

她是這麼說的,可是她有做到嗎?她只因為受到傷害,就選擇以逃避來面對,她因為怕再度受到傷害,怕再次心痛,所以寧願以死求和,可是這麼做真能解決了嗎?不……她只是在逃避而已,面對白顏瑜,她不也是如此嗎?

原來她是這麼的懦弱,話說得好聽,其實只是怕再次傷心罷了……

「我不怕,錦玥,我不怕!」古靖煌抓住她的肩,見她撇開螓首,便以指扣住她的下顎,逼她直視自己,不讓逃避。「這一次,妳該面對了,別再逃避了。」

劉羽臻凝視他,悵然苦笑道:「那麼你也該知道我對羈羅的心依舊不變,而你是否也該面對現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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