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許多人都如此臆測,她自己也難以不往這方向猜想,當初白顏瑜的「妙計」,已經將她的身分貼上了標籤,全國百姓都知道錦玥是皇上的愛人,這是毋庸置疑的。

白顏瑜懊惱地閉上眸,自己出的計謀將自己逼到死胡同,害人又害己,而且這一切打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這仇是報錯了人,傷錯了人,也傷了自己。他後悔極了,懊惱自己的固執,不願相信錦玥所說,不願去詢問皇上,讓事情拖到最後,她斬首的那日……

那日雅藝殿不知怎地起了大火,當他想起錦玥生前最後的畫作就在裡頭,他心中充斥著矛盾,是不捨與憎恨,最終還是投入火海找尋那張畫……當初錦玥幫他所繪的肖像畫。

那時他想死了也罷,這世上已找不到像錦玥這般令他感到投緣的朋友,許多事不用多說,甚至未將內心話說出口,彼此卻也能知道雙方的心思,儘管許多秘密仍藏在心底,卻也稱得上是為知心。

思及此,白顏瑜倍感悵然。或許這些默契源自於三十幾萬年前的相處,可是他卻選擇了最糟糕的一條路,時間不能重新來過,他也怨不得別人。

白顏瑜將她輕輕地放回床上,鬆開了手站起身,雙眸柔芒似水,靜默地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流逝的時間再也抓不回來了,彼此的關係再也回不到當初那般清澈,能的也只是沉殿,將混濁如水的關係沉殿下來。

「妳好好休息吧。」語落,白顏瑜伸手將擱在茶几上的水酒抓起,旋身朝門口方向步去,臨走前回首一望,殊不知這一別之後,將有個極大苦難在等著白顏瑜,爾後的情況,並非再如此單純。

白顏瑜心緒惆悵地闔上門。外頭日陽綻晴,雲高捲絲,無葉的枯樹,因寒風而搖曳枝椏。

然而天依舊,人事卻將非。

 

第八章 斷氣

一月初,春暖花開,宮內宮外紅燈高掛,大紅春聯透著新春的氣息,洋溢著年初的喜悅。

午後日陽高升,粉蝶展翅揚天,宮殿門扉、窗櫺大開,涼風穿透送暖入內,融上嫋嫋薰香,漫飄於室,去了寒氣帶來熙和。徐風拂來,撩起金色床罩,床榻上一半帷幕由金色絲線捲繞,呈現輕柔的波浪狀,另一半垂紗霧幕隨風擺動,頗有一番撩人的滋味。

劉羽臻趴於床鋪上,闔眸假寐,背後傷口在瘍醫的妙手之下,花了大半個月,已去了三隻箭頭,因為是無烙入內臟的羽箭,風險也較小。

古靖煌坐於床畔,俊目凝鎖眼前酣眠而睡的麗顏,未幾,長指輕撫劉羽臻略為蒼白的臉頰,當下,她眼皮下的眸瞳輕顫,緩搧了搧羽睫,睜開迷濛誘人的媚眸,漾著水潤波芒,撩動古靖煌的心湖,顫起陣陣漣漪。

古靖煌彎身吻上她的眼角,頓令她神識於霎那間轉為清明,她眉宇湧起複雜的神色,動了動乾澀的唇瓣。

「小洛……」

古靖煌伸手壓住她的雙肩,扶起她的上半身,將她環在左手臂中,另一手則將擱在茶几上的溫茶執起,溫柔地將之放在她唇邊,讓她緩緩飲下,潤了潤喉,也連帶暖紅了唇瓣與雙頰。

「謝謝。」

「同我,用不著稱謝。」古靖煌淺笑揚眉,音澤圓潤偏沉,他一頭棕色長髮因透過窗櫺的日陽照映,似有幾分燦亮的金黃於髮上跳躍,俊美得令人望之愣然。

劉羽臻睫扉輕斂,腰際的傷口雖未完全癒合,也比前陣子好上太多,可或許連日來的手術,令她失血甚多,是以整日思緒昏沉,有些嗜睡,聽太醫說這情形不會持續太久,但也得調養一陣,屆時養好了身子,還得再繼續將身上另外九隻箭頭掏出。

「今日初幾了?」劉羽臻威在他懷中,氣弱音柔地問。

「初四。」

這陣子古靖煌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還取消了早朝陪伴在她身側,倒是白顏瑜在那日談話後,就不再出現,算算日子,也有二十幾日未相見了。

劉羽臻不知道是因她的拒絕,使他想以避開她來沉殿心緒,還是另外有事讓他忙得無法抽身,就連手術後都不見他前來關心,令她心裡有些莫名地感到惆悵。

「白顏瑜呢?他仍是在忙公事嗎?」劉羽臻睜開幾乎欲闔的眼瞳,明明已睡了許久,卻仍是想再入眠。

驀地,古靖煌神色微變,又於轉瞬間恢復原樣,柔聲道:「是啊,這陣子事情多,他忙得無法抽身。」

「你這樣會累壞他的。」出於下意識,她如此說,卻不知這話聽在古靖煌耳裡,十分不是滋味。

「妳很擔心他?」

劉羽臻望著眼前隱帶褐色的眼瞳,欲讀取他眼底的意涵,如此深望,卻誘得他垂首啄吻她的俏臉,然而想吻上她的唇,卻被她明顯地撇首拒絕。她明白他在吃醋,但現在她已不想解釋什麼了,而且也無這個必要。

「當然擔心,凡人的身子並非鐵打,連續忙了二十多天,甚至連來見我的機會都無,定是十分累人的。」劉羽臻輕嘆,孰料卻聽他落下一句帶有冷意且奇怪的話語。

「那也得看他是人還是……」古靖煌話語突頓了住,他瞇起銳眸,眼底的冷寒如銳利的劍鋒一般。

「什麼意思?」劉羽臻眼眸大瞠,心下一驚,欲睡的感覺瞬間消逝無蹤。

「沒什麼,妳餓了嗎?」古靖煌明顯避談地扯開話題,未聽劉羽臻回話,就逕自地喚宮女傳藥膳粥,然而在等待的時間,劉羽臻捺不住性子,再次提道:「白顏瑜怎麼了?」

「不談他,談談我們可好?」古靖煌俊眸透著些許哀怨,頗有「怨婦」之態,他撇撇唇,略帶懲罰地吻上劉羽臻的頸,烙下十分明顯的紅痕。面對他如此親暱,幾乎是戀人才會有的舉動,劉羽臻也只能選擇闔上眼眸,學習老僧入定。

「真不明白我到底哪裡吸引了你。」劉羽臻悵然一嘆,全身放鬆地威在他懷中,不帶任何掙扎。

「全部。」

聞言,劉羽臻頭皮麻了麻。

「……」一陣靜默,她又問道:「那你說,我哪裡好?」

「全部。」未有疑惑,他當即回答。

聞言,劉羽臻身子抖了抖。眼觀鼻,鼻觀心……

未幾,她突睜眸,望向眼前炙熱炯炯的眸瞳,無奈地揚唇道:「總有個開始吧?」

「有,可是……我以為妳不願意聽的。」古靖煌蹙起俊眉,眉眼中透著濃郁的苦澀感。

這事有原因,因為這幾個月來,每每他要談起那段百年的相處,劉羽臻不知怎地會有些排斥,要他別談,或是換個話題,改聊當初她吃下封心丹後,在天界所發生的事情。

她只知道她封印羈羅後,為免傷心而吃下封心丹,無了情緒的她,靈力卻驟然增加,也是在那段時間,天帝師父突然蹦出了一名兒子,謂之雲生,也不知其母為誰,身分甚是詭異。

聽說雲生具有已逝去的織芸的預知能力,其個性看似不正經,靈力又十分淺薄,卻十分聰明,曾與吃下封心丹、個性冷然的錦玥合作,滅了前來鬧事的魔軍後,與她一戰成名。

「要不然我聽你說,我被心魔之王改了記憶,與你相處的那一百年的故事,而後你再告訴我,白顏瑜怎麼了可好?」劉羽臻睜著一泓期盼的眼瞳,微噘著唇,媚力全開。

古靖煌微微一怔,後發出悠醇的低笑聲,吻了吻她的頰道:「那再加上一條,讓我吻這兒。」語落,他以食指壓上劉羽臻微啟的丹唇。

「呃。」聞言,她斂了四溢的媚波,將眸轉向他方,語帶躊躇道:「這……可以不要嗎?」

「那便算了。」古靖煌滿不在意地聳聳肩。

「呃……好啦,一下就好。」眼下她十分擔心白顏瑜的安危,尤其在聽到他說「他是人還是……」時,那顆心臟險些自她口中跳了出來。難不成古靖煌什麼都知道了?知道他是羈羅?

唉,一個吻換一個消息,值得了。

思及此,劉羽臻用力地閉上眼眸,噘起紅唇,頗有從容就義之姿,卻聞古靖煌帶著寵溺的笑聲,以指撫平她的唇,搖頭道:「這等會,且先聽聽我們的過往吧。」

「那好,你說。」睜開眸,劉羽臻直視那雙淺含笑意的眼瞳,一派灑然地聆聽。

「妳可知,過去我曾討厭過妳。」

未曾想到,他的開頭竟是如此,劉羽臻為之愣然,不知該怎麼應對地將目光轉移,乾笑數聲:「喔,為何?」

「因為在受心魔之王改變記憶後的妳、成為三千多歲神祇的妳,是我在天界見過最懶散的神祇。」他淺淺一嘆,搖首道:「那時的你坐在我身側,誤以為我是羈羅所化,固執地不相信我所說,你還道說我倆十分相似,怎可能會是不同人。」

「相似?」劉羽臻倍感怪異地挑起黛眉,瞅著他。「哪裡像?」

怎麼會,一點也不像啊……

「當初是妳說十分相像的,不是相貌上,是個性上,至於如何相像,我也不太知道,不過……我可沒像羈羅那般殘忍就是了。」古靖煌微蹙劍眉,眼底浮上一抹冷意,卻又於望向劉羽臻的瞬間,融成熙和的暖意。

「其實我的自尊心很高,過去在天界是名品學兼優的資優神祇,猶記當時我的年歲尚不滿一萬,卻已跳級至七萬多歲的學程,不過除了資質外,我也非常認真,對於駑鈍的神祇,我倒不覺得有何不妥,可是對於不認真、懶散的神祇,我卻感到十分瞧不起與厭惡。」

當下,劉羽臻明白他為何會厭惡她了,想當初她年歲尚淺,甚為不認真,功課幾乎都是羈羅所做,除了她喜歡的課程外,其餘課程她幾乎是昏睡渡過。

既然當初她認為洛凡是羈羅,那麼……她是否也如對待羈羅那般對待洛凡呢?可後來洛凡又怎麼會愛上她呢?

「或許我生性孤傲,所以對同儕之間存有隔閡,在天界我沒有朋友,然而失了記憶的妳,對我纏得甚緊,甚至要我住到玥羅殿……與我同床共枕,這也使我由最初的厭惡,進而了解了妳,到後來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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