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爛的水果、腐敗的蔬菜,一一砸在劉羽臻的頭上、身上,當然不只她如此,前列囚車上的死囚也是如此,四周響起的臭罵聲,有叛國賊、賣國賊等字眼,劉羽臻的心湖依舊靜如死水。

下了囚車,眾人一一被推往刑場,刑場位在人多的市集,看來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以此殺雞儆猴。劉羽臻排在最後一位,台上的監斬官朗聲唸清罪狀,是她的、不是她的,她都聞聲掠耳,不去在意了。

不知捺了多久,到了親人送上最後一餐的時刻,這時,有人上前解開了束縛劉羽臻的枷杻,這是讓死囚能好好吃上一頓飯,在這世界沒有所謂的誅九族,所以逆謀等重罪未連累劉蘇的親人。

劉羽臻轉首一瞥,見所有犯人皆有親人上前擁抱,哭成一團,還有送上最後一份餐食,唯獨她在這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劉羽臻淡斂眸瞳,耳聞悽慘的哭嚎聲,平靜的心湖此時如一粒石子進水,激起陣陣漣漪,她垂首靜待時間的流逝,撫平心湖的波動。

沒有人來送她最後一程……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她如此告訴自己。

驀然,眼前出現一個籃子,籃子內傳來陣陣飄香,好似滷雞腿的味,劉羽臻見狀心下一愣,猛地抬首望之,驚見過去的獄卒大哥,他神情有些感嘆,蹲在她前方。

「吃吧,最後一餐。」

「你怎麼會……」劉羽臻愣然,從來未把他放在心上的人,甚至未有深交,竟是最後送她一程之人。

「唉……別瞧我這樣,我看人很準的,我知道有些事情是逼不得已,妳定是被劉蘇給逼迫,要不然不會做出那等事來。」獄卒大哥蹲下了身,打開籃子,掏出放於內的白飯,白飯上有隻滷雞腿。「還記得嗎?當初妳給我出的主意,讓我家娘子喜歡的緊,她現在也少嘮叨了,還很感謝妳呢。」

劉羽臻望著他,感到眼眶有些濕潤。憶及當初獄卒大哥嫌妻子愛嘮叨,她為了拉近與他的關係,帶著異心給他出了些主意,後來便成了他的「家庭軍師」和訴苦的對象。只是這一切,在當初不過是為了得到桂花酒,和希望他能放些水讓自己發燒的計謀罷了,只是後來未成功,倒沒想到因為如此讓他掛了心。

劉羽臻伸出左手握住雞腿,邊哭邊吃,嘴裡的鹹味不知是雞腿上的醬油,還是自己眼淚的味。她以為不會難過了,她以為不會害怕了,她以為心是平靜的,殊不知這一切只是個假象,單單一隻雞腿,就讓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不停道謝,又不停道對不起,她知道當初誘使他帶桂花酒,讓白顏瑜發現後,定會讓他受了不少罰。

「吃慢點,別噎著。」獄卒大哥又自籃子內掏出一瓶酒壺。「來吧,以妳最愛的酒,送妳最後一程。」

聞言,劉羽臻的淚水驟然止住,連雞肉也含在口中,她望著酒壺愣然。

「是……是桂花酒嗎?」她嗓音哽咽,也因口含著肉而不清明。

獄卒大哥神色詭異地皺了皺眉。

「老實同妳說吧,白大人也真是奇怪,連我要送妳這最後一頓,都不給我送上桂花酒,所以我只好以……」他將壺口遞到劉羽臻的鼻端,一股濃郁的梅子香撲鼻,甜甜澀澀,不膩且清。

「是梅酒啊……」一抹失望登即浮上劉羽臻的眉眼間,也因如此,她陡然明白自己原來並非已接受了這事實,原來她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勇敢,前頭說得自己多釋懷,其實一點也不,她……還是怕死的。

不過就算如此,她還是得努力面對現實,刀落下,斬得是萬年情纏,斷得是所有情仇。

「謝謝你,獄卒大哥。」劉羽臻擱下骨頭,以油膩的掌接過酒壺,一飲而下。

其實她沒有頂愛喝酒的,只是想以喝酒來壯大自己的膽子,也好讓她面對現實。

「時辰已到──」

驀然,一道渾厚嗓音劃過天際,劉羽臻聞聲擱下壺酒,再看向獄卒大哥,那雙泛紅熱淚的眼眸,充滿著感激,她朝他衝著燦美笑靨,如璀璨的煙花綻放,面對終將逝世的悲哀。「真的,謝謝你。」

「願妳……一路好走。」落下的聲音,帶著淺淺的感嘆,獄卒大哥將瓷碗收拾入藍,望著她掌中的酒壺,沒有收回的意思,後而看她幾眼,便也起身離去。

望向獄卒大哥離去的背影,劉羽臻勾揚唇角後落喟嘆,她捧著一顆參著害怕卻也平靜的心,再闔上雙眸,滑下一滴晶珠,靜待劊子手落下斬首之刀。雖然獄卒大哥不是她的心中人,可是至少在最後,有人陪伴她走上最後一程,至少她不是孤獨的。

風起,撩動一旁樹葉,發出颯颯聲響,枯葉緩降,仿若為眾囚犯垂淚。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當初在白顏瑜府邸的事情。

曾經,她問過白顏瑜,可有將彼此當做朋友看待,那時的白顏瑜只是靜望著她,含笑道:「為何要這麼問?」

為何啊……

當初她的回應是:「因為我將你當做朋友。」

而今她卻因為他是羈羅的一魂,所以不願再當他朋友了,不,或者是她認為自己沒有資格當他朋友,可是她卻沒有對白顏瑜說出最後一句話,興許當初她未全然原諒他,心底還攥著些許想折磨他心情。

對啊……她知道未來哪日,當白顏瑜知道真相後,一定會後悔自己害死了她,一定會的。但是那日白顏瑜問她最後有何話好說,她卻沒同他說出口,那句話含在她的口中,卻代表著她的心其實並未如自己所想像得那麼偉大。

可如今她後悔了,如果時間能倒回,她會將那句話說出來,因為她不想看白顏瑜自責,不想看身為羈羅的白顏瑜後悔,她想同白顏瑜說:「屆時不管如何,我都願意原諒你,也請你原諒你自己。」

倘若那時她說出口,未來真相大白,白顏瑜的自責定會少一些吧……

「行刑──」

監斬官的嗓音威朗徹天,復而落下清脆敲響,是令旗墜地的聲音,聞聲,劉羽臻深吸一口氣,沉閉眼眸,左手緊攥著酒壺,靜待落刀。

耳邊聽聞低沉的啜泣聲,而後是人頭落地的狀擊聲,以及劊子手的步伐聲,何時到她,她不敢去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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