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率先上前,將提在手中的燈籠高掛於門樑上,未幾,入屋利索地點亮燭台,隨後入內的劉羽臻步伐有些虛軟,她膽怯地左右張望,見屋內不似她過去住過的大通鋪,雖非精緻華麗,倒也典雅舒適,就連床鋪也僅是單人床。

「這裡是下人房?」見狀,劉羽臻不禁困惑提問。

「下人?喔……或許算是吧,以前曾給丫環住過。」僕人簡單地打掃一番,畢竟她來的突然,這房也不常用,是以早積了薄薄一層灰。

他原本感到奇怪,為何主子要將這位公子領到最偏遠的院落,可後來想想,今夜是十七日,那位「大人物」將會入府過夜,主子應是怕被這位公子瞧見,才將他領到偏遠一隅。

思及此,僕人淡斂眸,心底有些為主子感到難過。「那、那……那她怎麼……往生的?」劉羽臻湊近僕人身旁,壓低嗓聲道。

「啊?什麼?」

「那個丫環是怎麼去世的?」

僕人蹙雙眉,緊抿唇瓣,詭異地瞅了她一眼,然而看此神情,劉羽臻還道他不願透露真相,心底既害怕,又別無他法。她就怕是死在床上,那她寧願趴睡於桌案上……

「這兒沒死過人。」片刻後,僕人整了整被褥才道。

「啊?」聞言,劉羽臻雙瞳大瞠,不太相信,眸視周遭,吶吶道:「你……你可別為了讓我安心而騙我啊。」

「小的所言皆為屬實。」大致打理完後,僕人捧著空茶壺朝門邊走去,見他欲離,劉羽臻趕忙追上前,同他步出房門。

「那這裡……可鬧鬼?」劉羽臻壓底嗓音,就怕驚擾無形的眾生。

「不曾。」僕人雙眉攏起未鬆,只覺這位客人怎會這麼奇怪,瞧他臉龐有著兩道奇怪的痕跡,反倒比較像鬼呢!

「啊?那白大人怎會說這裡鬧鬼?」劉羽臻眨眨眸,甚為不解。

「這……小的也不知,小的先去沏壺熱茶,順便拿些熱水給公子梳洗。」說罷,僕人便穿過拱門,出了院落,卻又至一半折了回來,同劉羽臻道:「今日有貴客來臨,主子吩咐小的提醒公子,請公子別出院落。」

咦!啊……今日正是十二月十七日,便是白顏瑜說的,不可出來的日子,莫怪適才一入府邸,便見他匆匆將她交給僕人後,旋身離去。劉羽臻垂首看了下錶,才快九點,還不到亥時,不過在這世界也算晚了,是哪位大官,總在這時來白顏瑜的府邸呢?

驟然間,一股涼風吹掠而過,劉羽臻打個哆嗦,寒意陣陣襲身,她不知是因天氣轉涼,還是因看不見的阿飄作怪,縱然僕人說沒有鬧鬼,可此情此境,仍是讓她心底的恐懼越漸攀升。

劉羽臻身子一抖,足跨幾步,越過了拱門,離開院落背貼石牆。沒有走遠,仍待在院落附近理當沒事吧?

待半晌,適才的僕人一手捧銅盆,一手拎著茶壺走來,見她站在院落外頭,微微一怔,忙快步上前道:「公子怎出來了?」

「呃……出來吹個風。」

「還請公子快些回房。」僕人往後張望,再回首低聲道:「那位貴客已來,還望公子多多配合。」

「是是。」劉羽臻也不想給他惹麻煩,回身入了屋,待僕人將盛水的銅盆置於桌上後,她便仔細地將臉上哭花的妝容給洗去。方洗淨抬首,頓見僕人不掩驚艷的神情直瞅著她,她也未有多想,直到全數梳理好,僕人才將銅盆收回,臨去前,劉羽臻囑咐他回頭多拿些蠟燭來,這才抱著被褥縮在床角胡思亂想了起來。

聽說這裡阿飄鬧得很兇,不知道等會能不能拜託那個僕人找個丫環來陪她,可……會不會被誤認為想找人暖床啊?畢竟她現在可是男裝扮相……

劉羽臻雙手解開高綰的髮,一頭青絲登即如瀑布般撲落而下,映燦著搖曳的燭火,別有一番媚人之姿。她細長的指輕托下顎,興許冷靜下來,心中恐懼減少了幾分。

她沉凝著,思及僕人說這裡不曾鬧鬼,那有沒可能真是無?一切都是白顏瑜騙她的?可真如此,白顏瑜又為何要騙她?難不成不想讓她住進來嗎?這又是為了什麼?

印象中白芷煙口中的白顏瑜是十分壓抑的,希望有朋友,所以勉強自己對他人言笑,那麼今日所見的白顏瑜,有無可能全都是在強顏歡笑?可那笑容卻十分迷人呢……

劉羽臻將掌心輕壓胸口,總覺得哪裡好似怪怪的,她擰眉思忖半晌,忽地恍然大悟。

啊,是了……那笑雖迷人,卻讓人感到有些距離,若非自己真走投無路,若非覺得他虧欠自己,榨乾了自己的荷包,絕對不會想拜託他的,有無可能他對任何人皆如此,反倒讓人心中生起距離感,才會難找到朋友呢?

總得來說,他笑容雖迷人,卻假假的。咦!不過他說府邸有很多客人,廂房都已客滿,代表他朋友應該挺多的不是嗎?會不會其實他現在已經過得很快樂了,自己已經沒必要幫助他了?不過說真的,自己似乎沒有幫到他的忙,反而讓他幫助呢。

劉羽臻念頭飛轉,為得是將心中恐懼壓下,倒也因為如此,她駭怕的心情也有降低的趨勢。可就不知白顏瑜,到底有沒有騙她呢?

驀聞敲門聲響,劉羽臻知曉是方才的僕人,僅是應了一聲,便見僕人手端木盒步了進來,明眸一轉,望見盒內安放數支蠟燭,看來夠綻亮整室了。

僕人方入屋內,見得便是一披青絲散落的劉羽臻,閃爍的燭光映於上,跳躍於那張精緻的臉孔上,飄渺如仙,恍若不實,頓令他一時之間看傻了眼,直到劉羽臻步下床接過木盒,僕人才驚覺自己失了態,忙道聲歉,匆匆地走出房門。

「欸,等等!」劉羽臻抓住他的胳膊。「再問你一次,這裡當真……沒鬧鬼?」

「沒、沒有!」見他神情有些慌亂,登時令劉羽臻心又沉了,恐懼再度襲上心頭。

「你慌什麼?難道真的有?」

僕人愣了愣,再瞅向那雙魅人的眼瞳,當下心跳驟增,撇垂下頭道:「公子,小的沒騙你,真的沒有。」怎麼會有男人長得這般媚人,甚至比主子還……還要媚惑……

見他心緒不寧,劉羽臻越作亂想,她鬆開指,便見僕人如獲大赦般奪門而出。劉羽臻思緒也隨之亂糟,她轉身踱至桌前,燃了十幾支蠟燭,不僅使一室亮如白晝,也暖了一室,可如此卻無法沖淡她心中的恐懼。

她到底在怕什麼?她根本不該怕的,她是神祇,要怕也是鬼怕她,而非她怕鬼才是!雖如此思想,可……她還是覺得甚為害怕!一般人若是知道自己住在鬧鬼處,怎可能會不害怕不發抖呢?如果她有靈力,如果她現在還是錦玥模樣,興許還不會這般害怕。

劉羽臻焦躁地在室內來回踱步,忽一頓,她執起放在一旁的瓷壺,斜傾,茶水從細長的壺嘴中流下,墬入空杯之中,她執杯啜飲溫茶,如此反覆來回,片刻後,壺裡茶水竟被她給全飲了下,未剩半滴。

劉羽臻盯著空壺好半晌,驟然起身,提著空壺推開門扉,心底暗忖:「因為沒茶水了,又甚為口渴,找不到僕人,所以只好自己去裝茶水了,絕對不是故意走出院落的,是因為口渴了!」

劉羽臻拉了拉衣領,外頭有些冷,看了下錶,已近十點了,僕人和丫環應該早已睡下,至於那個不知名的大官和白顏瑜應該也……

念頭方掠,劉羽臻頓覺哪裡不太對勁。咦?為何那位大官要這麼晚才來?難不成……是來睡覺的?

轟隆一聲,劉羽臻腦袋仿似打了一記響雷。怎未想到呢!她怎會忘了!白顏瑜不是大家口中,皇帝徒兒的男寵……難不成那個大官,要她迴避的大官,正是她的徒兒洛凡?

如此想來茅塞頓開,難怪他會不想自己入府借住,難怪了、難怪了……所以鬼魂之說也是假的,根本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為了逼退自己的藉口?

劉羽臻掙扎了好一陣子,思緒飛快地打了幾個轉。她不知該不該去看看,因她實在很怕到時見到的,是皇帝徒兒和白顏瑜在床上打滾的畫面。她蹙眉長嘆一氣,靜待好半晌,她才旋身衝回房內,步伐之快迅如風旋,她將空壺擱回桌上,衝至衣櫃前將之打開,頓見幾件粗造的粉色女裝安放於內,一眼便知,是丫環的衣裳。

方見衣裳,劉羽臻心底仍不免浮上寒意,就怕自己所想是錯,然而幾番思慮後,她還是將衣裳拿起攤開,仔細凝盯好一陣,確定無半點血漬,這才將自身衣裳換下,改穿上丫環的衣裳,再至衣櫃裡拿了條大帕子遮住臉蛋,吹滅數支蠟燭,旋身離開臥房。

出了院落,一陣寒風掠拂,撩起殘葉,靜寂。劉羽臻摸了摸腦後的結,確定帕子綁得緊不會掉落後,抬首看向天際,陡然間,她蹬足拔身而躍,頓如粉色夜蝶,拂過天際,再隱沒於黑夜之中,風清樹搖,此地依舊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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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起,樹搖影,濃醇芬芳的桃花香瀰漫四周,酣醇甜膩,似聞香便能醉其中。占地頗大的院落,兩抹人影坐於石椅上,石案安置棋盤,黑白棋子交錯其中,與芬香酒味共融。

古靖煌細狹的指執起盛酒銀杯,銀波映月,幽漫灧灧,他細長的睫半垂,雙頰異常紅潤,望著銀杯酒波,忽勾揚唇角笑道:「這酒,你不能喝的……錦玥。」

白顏瑜神情淡斂,唯微揚的唇帶有幾絲澀然。「我知,僅是想聞這酒香。」

「你還記得嗎?那時候……」古靖煌抬眸看向白顏瑜,眸底漾著蘊在酣醉與濃情之中的波芒。

「那過往你曾說過,我知道。」白顏瑜執起安放一旁以紅壺所裝的竹葉青,傾倒壺口,將酒水墬於銀杯中,一飲之。

「那你也該知道,我不能飲竹葉青。」古靖煌淺噙笑,然,笑容卻在瞬間收斂,眸中轉為不滿與幾絲怒意。「白顏瑜,朕說過不可備竹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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