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緊繃在心的弦沒了半分力,這一鬆歇,驟然令劉羽臻悲從中來,淚珠似滾燙的水滴自眼中奔奪而出,止也止不住,更甚於胡同內嚎啕大哭了起來。白顏瑜見狀怔愣,上揚的笑咧至一半瞬僵,臉皮也抽動了幾下。

痛心的悲泣聲迴盪於胡同內,劉羽臻哭得聲嘶力竭,彎了身子掩面淌淚,難受的心情籠罩著她,她不懂羈羅為何會來找她,她不信他收了白駒逸的魂後就會愛她了,畢竟當初趙旭崢的死,也沒令他對她有所好轉。

若說因她已同白駒逸傾訴事情真相,以致羈羅不再恨她,這可能性又更加低,因羈羅善疑,如此並不能解決什麼,更甚他會認為自己在作戲!在對白駒逸作戲……

現在的她只能逃,只能躲,可是難免不會想到過去甜膩的相處,沒有仇恨,沒有追殺,她多希望時間不會流逝,就一直維持那段開心的日子,但事實上日子早已離去,她終須得面對,縱使一直欺騙自己,告訴自己早已不再難受了,不再在意了,可方才見到羈羅,化成白駒逸的羈羅,她內心結痂的傷口又再度淌血,其實她一直都很在意的……

越是不欲想他的,可腦瓜子總會飛掠過往昔的相處,還有現在的他,那冰寒的眸芒,想忘也忘不掉。劉羽臻摀面啜泣許久,嗓聲才漸轉嗚咽,待情緒稍平後,僅剩悶聲的抽噎。

白顏瑜未說話,甚至未安慰,僅是默默地注視她,可心底總覺得奇怪莫名。他不知道原來男人哭起來可以這般「可怕」,眼前人臉上的假疤痕,在稍早未見白堡主時,就已剝開少許,還有他的臉龐,似從眼瞳吐出白汁一般,令黝黑的臉頰劃出兩道白痕,很明顯,此人容顏是喬裝過的。

哭累了,劉羽臻以掌抹了抹沾淚的頰,好久沒這般大哭發洩了,甚至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她抬首看向白顏瑜,抿抿唇,抽了抽鼻,弱弱地抽噎著。

眼前人……說實在話,她捉摸不住,其性格埋得甚深,自己也不知為何敢在他面前將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現出來,或許是因他適才幫助了自己,也或許……自己在這世界的朋友甚少,她想要找個朋友,不是羈羅的五覺,是一個普通的知心朋友。

聽白芷煙所說,白顏瑜希冀能有個朋友,而自己不也正是如此嗎?雖然他很可惡,榨乾了自己的錢,可是他不惜傷了自身「名譽」以藉此救自己,所以……他人其實也不壞不是嗎?

白顏瑜不明白眼前人為何喬裝,更不明白的是,明明已躲開仇人的追殺,為何還要哭得這般悽慘,甚至還攫住自己胸前的衣服,抹去那噁心的鼻涕,對自己投以……一泓如小動物般清澈可憐的眼瞳。

白顏瑜上揚的唇顯得僵硬,他頭皮間接性地發麻,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劉羽臻見狀便也上前一步,長指揪住他的衣,不讓他再退。

「白大人對不住,下官……可不可以……」她嚅著唇,話語吞吐。

「可否先鬆開指?」白顏瑜眉宇微蹙,語氣平穩不透半點心思。

劉羽臻依言鬆指,乾笑幾聲,撓了撓髮道:「呵……白大人,下官現在無家可歸了,因為住處已被白堡主發現,不知白大人可否讓下官借住……」

「劉侍詔可是不夠銀兩住客棧?」語未落,白顏瑜登即截斷,他唇噙柔笑,眉眼透著和藹道:「今日讓劉侍詔招待晚膳,也花了你不少錢,倘若不夠銀兩,我可以借你。」

「大人會這般想,白堡主怎可能不會這般想呢?就怕屆時反而讓他在客棧逮個正著。」劉羽臻抿抿唇,忽發一長喟嘆道:「白大人,適才下官遏抑不住悲傷,讓您見著了醜態。」

「沒什麼。」白顏瑜回以淺笑,忽指了指她的頰。「你的疤掉了,還有……那鬍子也歪了。」

劉羽臻一怔,忙以手按壓臉頰,果真如他所言,假鬍子翻了一角,疤痕也垂落了下,劉羽臻懊惱地嘖了聲,乾笑道:「下官這是為了躲避白堡主的眼線,所以才易了容。」也可以順便擋擋桃花運。

「為何你與……」白顏瑜唇方啟,當即又吞了回去,他眉突擰,暗忖:「別問!知道了又能如何?反而攬上麻煩!」思及此,他眸視大街,再看了看劉羽臻,突綻淺笑。

「我有事,先行一步了。」白顏瑜繞過劉羽臻,欲往大街走去,怎料又被她勾住了手臂,不讓前行。

「對不住,下官真的無處可去了,可否到大人……」語未落,白顏瑜不著痕跡地含笑截住:「啊,差些忘了,這幾兩銀子應該夠你住幾日廂房吧。」他自袖中掏了幾錠銀子塞到劉羽臻掌中,隨後抽回手,漾著淺笑朝她點了點頭。「我這就先回府了,改日再見。」

不再看她,白顏瑜提步落足速度加快,然而,步履差些出了大街,高掛的燦亮燈火已敷上點點於他身上,電光火石之際,又被劉羽臻給勾住了手臂。

「下官適才說了,就怕到時會讓他在客棧裡逮個正著,所以可否讓下官借住大……」

「那去住滿花樓吧,怕錢不夠?」白顏瑜又掏了幾錠銀子給她,動作之快,令劉羽臻不禁感到疑惑,難不成他怕自己借住他家?

狐疑的眸瞳一對上白顏瑜展笑的眼眸,如春風拂過,暈眩眩的美顏令她心跳驟漏,這笑是多麼地親和,多麼地溫柔,一點厭煩感都無,如此瞬間之際,白顏瑜在她眼中頓時成了十分熱心的好人。

劉羽臻推過他給予的銀子,感激的道:「下官非常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甚至還願意借下官銀兩,可下官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這麼樣吧……能否讓下官借住大人的府邸?這樣一來不用冒著生命危險,也不用多花銀兩了。」

白顏瑜笑容隱隱化僵,卻在轉眼間成了燦然奪目的笑靨。「這真是個好方法!」語落之際,他突蹙雙眉,似陷煩惱。「可是……」

「怎麼?」

白顏瑜將雙手覆於身後,背過她望著前方街景,眼底浮過一抹不耐,眸再沉,他凝思了好一陣子才回身靜望劉羽臻,斂去原先含笑的神情,化做嚴肅的神色道:「劉侍詔,不知你怕不怕……」語未落,白顏瑜嚅唇蹙劍眉,陷入好一陣糾結,欲言又止的模樣登令劉羽臻心下忐忑。

「怕什麼?」該不會有「阿飄」吧?

「其實府裡近日來了不少賓客,客房已無多剩,如今僅剩幾間下人房……」

「沒關係的,就算是下人房,下官也願意住。」

「不,主要原因是……」白顏瑜又陷一陣掙扎狀態。「劉侍詔,不知你怕不怕……」未落的話語又再次而道,頓令劉羽臻心底爬生寒意。

「難不成……有鬼啊?」劉羽臻眼瞳左右覷了下,光說那個「鬼」字,就足以令她毛骨悚然了。

「對!就是那個。」白顏瑜斂下眸,再以修長的指抵額頭,掩住他此刻的神情,忽落一長喟嘆,再下的話語倒顯十分真心。「就因如此,我覺得你還是住客棧好了。」

劉羽臻身子未能抑制地打起顫來,她臉色慘白,指揪著衣角,思緒飛快打轉。要她住客棧或滿花樓太危險了,尤其現下妝已糊,定得卸下,到時羈羅真尋來,怎躲都躲不掉,且說化妝的東西全放在房舍裡,就怕羈羅到時來個守株待兔,那可會得不償失啊……

「白大人……」沉吟許久,劉羽臻才苦著臉開口,嗓調略顯無力。「下官……真是別無他法了,還望大人能多借些蠟燭。」點個十來隻,阿飄應該就不會來了吧?

聞言,白顏瑜神情突愣,未幾斂下纖長的睫毛,沉凝片刻,長指緊攥成拳,抬眸之際,眼底卻是溢滿暖意,勾掠的唇彷彿參著些複雜的情緒。「既然劉侍詔都不怕了,那我也就不好說什麼,可是……每逢初七、十七、二十七日,都會有位大人前來,希望你能配合,這三日的戌時過後,別出院落。」

一閃而逝的難堪在他眼底浮現,白顏瑜撇開首不再看她,不管她心中作何想像,他都不願知道,也不願去想。可實際劉羽臻感謝都來不及了,根本就未思及何因,她忙不迭點頭致謝:「那下官就在此感謝白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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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羽臻未覺他有絲毫異狀,心底僅因繃緊的神經與糾結的煩惱,瞬間化開而感到開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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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層疊,小橋池水,奇花異卉,美不勝收,高掛的紅燈籠將府邸點綴得璀璨亮麗。

劉羽臻愣愣地張望四周,她未曾想過白顏瑜的府邸會如此之大,幾乎可以與慕容府媲美了,可念頭突飛掠過,她感到有些不可置信,這麼多房間院落,怎可能全都住滿了人?再者……見這裡的僕役也無慕容府多呢!

「公子,這邊請。」一旁的僕人領著她來到一處院落,也瞬間打斷她飄遠的思緒,穿過石砌拱門,劉羽臻定睛而望,眼前院落景緻蕭然,一抹枯樹隨風搖曳,墬下的枯葉化於地,配上冷風陣陣,頗具駭人寒意。

僕人率先上前,將提在手中的燈籠高掛於門樑上,未幾,入屋利索地點亮燭台,隨後入內的劉羽臻步伐有些虛軟,她膽怯地左右張望,見屋內不似她過去住過的大通鋪,雖非精緻華麗,倒也典雅舒適,就連床鋪也僅是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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