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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羽臻執起炭筆,未抬首全心投入於作畫之中,低垂的眉宇甚為專凝,對於她突如其來的改態,白顏瑜心底疑惑攀升,雙眉微蹙卻又當即撫平,擱下書籍站了起來,踱至她身旁。

劉羽臻先輕輕勾勒輪廓,動作優美看似緩慢,可落筆巧妙線條精湛,筆觸簡潔,構成內歛。

勾勒完成,她手腕靈活揮動,為那輪廓著上明暗光影,速度既快又不失穩定,動作幾乎沒有停歇,不時轉動筆桿,調節筆頭尖鈍。

劉羽臻幾番思索腦海中的畫面,她仔細地將人物神韻表現出來,每一筆每一畫皆深刻細膩,方見這不曾看過的技法,白顏瑜心底甚感驚奇,然而在她筆下人物越發清晰之際,白顏瑜心突一凜,強烈的震撼襲上他的心扉。

這……這張畫不是他,這是……

「他是錦玥,皇上的心中人。」收下最後一筆,劉羽臻回覆了他心頭的疑惑。

白顏瑜斂下長睫,掩住所有全融在眼底的苦澀。他沒見過錦玥,可沒想到他與自己真是這般相像,莫怪了,莫怪了……

這時劉羽臻突然將白紙翻轉,再執炭筆輕巧於背面落筆,時抬首看向白顏瑜,時低頭速動手腕,將白顏瑜的長相烙入腦,繪製於紙上。

半晌,優美細膩的臉龐逐漸呈現,不是錦玥,也不是現在的白顏瑜,是白芷煙記憶裡的白顏瑜,眼神冷峻且不羈,沒了所謂溫文爾雅的面具,是真正的白顏瑜。

屋外風拂,不冷不熱的涼爽天氣,耳聞雀鳥啼叫,日陽落於枝葉,於地灑下璨麗斑點,時已近午。許久之後,劉羽臻擱下炭筆,抬首看向白顏瑜,見他所有的疑惑不解盡顯臉上,不禁投以一抹悠然笑靨。

「白大人,這兩幅畫乍看之下或許相似。」劉羽臻翻了翻白紙,一面是白顏瑜,一面是錦玥,她突旋身將白紙拿高,對著陽光,頓時白芒穿透,將兩幅畫相疊之貌更加突顯。

「可若這般對著陽光,另一邊的圖案透了過來,便會發現這兩幅圖並無重疊之處,也無絲毫相似之處。」這席話興許在旁人耳裡聽起來既奇怪又莫名,可聽在白顏瑜耳中,卻使他感到莫大震撼,他長指攥緊成拳,旋身回到椅上,拿起書籍不欲再看,可浮躁的心卻已如淘湧的浪一般,不停拍打著他的心扉。

「為什麼……」沉默一陣,白顏瑜才開口,淺噙笑容,幾不可見地挑眉,嗓聲不清也不重,道:「你為什麼知道?」為什麼會知道他心中最在意的事?

劉羽臻雙眉一挑,未有回答,驀地將畫從中間用力一撕,那畫瞬間裂成兩半,白顏瑜見狀雙眉再擰,他越來越搞不懂眼前人到底存何居心。

「為何要撕掉?」

「下官欲重新繪製呈給聖上的『錦玥』。」當然得換個技法,在這世界似乎沒有人單純以炭作繪,就怕到時引起皇帝徒兒的注目。

「所以還得麻煩白大人陪同下官,直至繪完為止。」或許可以趁這段時間思考,進而想辦法幫助他。

畢竟他會變成這樣與她脫不了關係,長得像她還真是倒楣,果然與她扯上關係都沒好事,人民、旭崢、白駒逸……羈羅。

劉羽臻垂下晦暗的瞳眸,心情又陷沉重,未幾,她甩甩頭將那惱人的思緒趕出腦際,再次抬眸時,躍入眼簾的是雙深邃如墨的眼眸,清澈中帶有複雜的神情,令人難以捉摸。

他到底在計劃什麼?

白顏瑜長指抵著下顎,沉凝著她,卻見她回以燦爛笑靨,頓令她臉上疤痕看來不似原先猙獰,眉眼間竟帶些媚意,見此,白顏瑜一怔,然而當回過神之際,劉羽臻已開始專凝作畫之上。

天色越漸泛澄,太陽已西斜,天際浮現一抹彩霞,霞光自窗簷縫隙中透了進來,劉羽臻連續作畫近四個時辰,她扭了扭泛僵的脖子和手臂,眼一掃,發現地上躺著數張她不盡滿意的繪作,不是太像自己,就是不像自己,再不然就是畫得太好,或是畫得太差。

她必須取最合適的點,不能太像也不能不像,技法隱斂卻不粗糙,如此一來當最終落下滿意一筆時,天已漸暗,四周都已點上火燭。劉羽臻看向仍坐在椅上的白顏瑜,他身旁安放數本書籍,依舊安靜閱讀。

「白大人。」劉羽臻擱下毛筆,朝白顏瑜拱手道:「下官已繪好。」

白顏瑜聞言放下書籍,起身踱至劉羽臻身旁,神情柔和,唇角掠揚,淡笑道:「劉侍詔對自己的作品要求甚高。

「耽誤了白大人的時辰真是對不住。」劉羽臻明白他的意思,自是重畫太多次了,她面露歉然,忽自桌案上拿起一張適才趁用炭筆所繪的圖畫,將之遞給白顏瑜。「白大人,為表歉意,這幅圖贈予大人。

白顏瑜俊眉一挑,伸手接過,然而在見到圖中所勾勒的畫面之際,那雙清透無波的眼眸瞬間被驚喜所取代,那是一幅他過去教書的情景,學堂學子個個睜大雙眸,拉長耳朵聽他娓娓道出故事,那表情甚為生動,令他唇角不禁上揚,眉目放柔。

「你作畫時根本不需看我。」白顏瑜抬首,將適才一直縈繞於心中的疑惑道出。

劉羽臻眨眨美眸,噙淺笑道:「因為我畫得是錦玥。」

白顏瑜斂下眸,掩住他瞳底的複雜情緒,旋身走回椅子前,將書籍捧於胸前。「今日便到此吧。」落下話語,他朝劉羽臻溫和一笑,舉步朝門外步離,如風輕淡,不欲帶走任何情緒,然而一池平靜的水卻已被劉羽臻給攪糊了。

他想回白翼堡,想念學堂的學子。他早就厭惡朝堂的一切,還有那高高在上,卻一直將他當作替身的傢伙!

劉羽臻將畫作交給一旁等候的太監,見白顏瑜邁步離開,忙不迭快速收了畫具,舉步追上。「白大人!」

冬風拂掠,捲起淺淺沙塵。

白顏瑜聞聲頓步,他將因風飛散的細髮撩至耳後,回首靜望,寬袖衣袍隨風拂動,那俊美的玉容始終含笑,那笑容是真有溫度,還是如冬日冰寒,也只有白顏瑜自個兒知道了。

刺目啊!美人兒!如此相似的臉孔,這笑容竟撞進了她的心坎裡,說像照鏡子也不是,雖相像卻又不盡然,比自己的模樣更俊朗,還有那笑,璨美得令她參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有事?」

「這……耽誤了白大人的時辰,下官感到抱歉,這……想說王城有家酒樓不錯……」劉羽臻有些扭捏地搔了搔頭。「當作是賠罪,這一頓讓下官請可好?」不知在他看來,自己是否像是欲攀關係呢?

白顏瑜如沐春風的笑容不減反倒更甚,未有拒絕僅是沉默,實則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

眼前人頰上傷疤自右眼下方往右方連接至耳後,頗為猙獰,靈動的眼瞳帶有年輕的活力,看其樣貌年歲應是比自己小點。

「唔……不知白大人意下如何?」見他一直默不作聲,劉羽臻眸子轉了轉,上揚的唇有些發僵了,在她以為會被拒絕之際,卻聞白顏瑜開口。

「那便走吧。」他整了整因風撩起的衣袖,淡掃她一眼,唇角依舊上揚,邁開步伐率先走去。

見狀,劉羽臻有些訝異,隨後被喜悅取代。這算是「搭訕」成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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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她的荷包啊!縮水了,大縮水啊──

劉羽臻嚥了一口乾唾,看著眼前豐盛精緻的菜餚,這麼數來也有十來盤,每盤幾兩銀,是高價的食物了,重點是……這些都不是她點的!

劉羽臻抬眸看向前方,手捧瓷碗,優雅執箸的白顏瑜,忽與他四目相交,便見他朝自己淺淺一笑,笑得如春風乘了早,似能令冬日未開的花兒盛開,璨美得令人感到溫暖。

不過,劉羽臻的心在淌血啊……

一頓飯吃掉她之前在夕廷鎮買房子的錢,而且還有越發增加的可能,這盤子都快要放滿桌案了,眼前這位白大人還在點啊!

她要瘋了,好想外帶啊!就算沒冰箱,在這樣的天氣裡,放個一天應該不會臭掉吧?不過這兒沒塑膠袋,真要外帶還得回家拿個鍋子來裝吧,可是這樣全堆在一起,不就成廚餘了?想想也有點噁心……

劉羽臻指成爪狀,揪著衣服,臉抽了抽,思緒快轉。侍詔秩俸兩百石,在這一石約三百銅,一個月就六十貫,一貫一兩銀,眼下不知被吃掉多少兩了,她的心在抽疼啊,嗚……

白顏瑜每一盤只吃幾口,劉羽臻實在很拍桌罵他奢侈,可一見他的笑容,怒氣就登時嚥下,只能往肚裡吞,那笑太和藹,太陽光了,讓她不好發作啊!她嚴重懷疑他是故意的……

「劉侍詔怎不吃了?」醇如香酒的嗓子響起,白顏瑜揚起墨眉,美眸直瞅著她。

「下官……」劉羽臻面有菜色地乾笑著,執箸的手一動,想吃卻不知該選哪個。

其實她早在夥計上第五盤菜餚時就已飽了,誰知他後來竟一直點,害得她清盤的速度不及上菜的速度,心淌血,胃充血,嘔……

「下官已飽了。」

「剛好我也飽了。」白顏瑜嘴角上翹,擱了空腕,掏了條帕子抹抹唇,起身拱手笑道:「今日真是十分感謝劉侍詔的款待。」他語氣真誠,好似發自內心般感恩。

「呃……」還有一堆菜沒吃完你就想走人?而且使盡地榨乾她的荷包,一點也不心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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