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回去了,不能回夢萊,不能回白翼堡。

思緒回籠後,劉羽臻回房梳理髮絲,原已長到腰際的頭髮被她剪短了些,目前長度至背,她將秀髮打了個髻,再自一個木箱內掏出一條模樣甚怪的「小鬍渣」,黏於唇與鼻之間,因她仍擔心會遇上羈羅,所以幾番考慮後決定變裝生活。

由於這方面的材料貧乏,所以她只能靠自己,試了數十次,花了幾日的功夫終是做好,雖說做得不是特好,可不仔細瞧倒也不會發現,她又將臉抹了些深色的粉末,白皙的肌膚頓時成了黝黑。

今日得去一趟縣令的別院,她打理儀容後,便提著作畫用具出了門。縣令的別院距離此地說不遠卻也不近,她得雇輛馬車,約莫花上兩個時辰便能到。

劉羽臻低頭看了下腕上的錶,五點四十分,突見腕上情鎖,又陷一陣惆悵的凝思。

情鎖在白駒逸死亡那日已解開,而後她自己將之扣上,為得是鎖住自己的心、告訴自己不能愛,那顆心唯有自己能鎖,也唯有自己能放,是心靈上的束縛,也是她給自己的約束。

不愛了,不再動心,是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羈羅。思及此,劉羽臻抬首攏了攏衣,沉澱飄遠的思緒後,邁開步伐朝馬車商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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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馬車,已巳時正點。

鳳凌縣令姓宏名津。宏縣令三日前曾同她道,今日有個高官欲來,倘若她表現不錯,未來極可能平步青雲,要她好好把握機會,劉羽臻不太了解是何事,卻也未過問太多,反正有錢能賺也好,賺不了什麼錢也死不了,現在的她已不太在意了,日子能過得去就滿足矣。

劉羽臻一進大門,便見一座磚雕精緻的照壁,上有筒瓦,牆上細雕花草。旋過了身,她在僕人的帶領下穿過了石砌的拱門,躍入眼簾的是座佔地頗大的園子,充滿紅意的花卉綻放,耳聞悅耳鶯啼,池水淙淙聲,好似令冬天也不寒了。

今日宏縣令要她為他的閨女繪上畫作,是以甫至已見一名女子端坐於石椅上,面露羞澀地看著自己。

劉羽臻眉目微蹙,摸了摸假鬍子,步伐一頓身姿挺立,朝女子點了點頭道:「三小姐。」

此女乃宏縣令的三女兒,芳齡十六。劉羽臻這陣子常來此別院,因前些時候三小姐的畫眉鳥奪籠而出,那時未想太多,劉羽臻忙施上輕功將之捉回,就未想到此後三小姐看她的眼神就甚為不同了。

劉羽臻斂下眸,將安靠於一旁的畫架立了起來,此畫架是她憑著記憶同木匠訂造,因近日常來宏縣令的別院,是以未將之拿回,就安放在此。

在僕人俐落地準備下,將作畫用具一一擺放於石桌上,三小姐嬌俏地揚唇瞅著劉羽臻,劉羽臻僅是專心地用已被她磨尖的炭筆,輕輕地將她的輪廓勾勒於畫紙上。

太陽破雲,灑落的光跳躍於三小姐的髮上,她身著一襲精緻的淺綠絲綢衣緞,寒風拂過,四周的花枝顫動,也撩起她的衣袂。

三小姐那身衣裳看來不厚,劉羽臻僅一眼掃過就已發現她冷得直打哆嗦,不禁蹙起眉宇,雙眸直視她嚴正道:「三小姐,即便今天日陽賞臉,可天依舊寒凍,劉某還望三小姐能加件衣裳,要不受的風寒,便是劉某的罪過了。」

俗話說得好:「愛美不怕流鼻水。」眼下,三小姐便是如此。

劉羽臻語方落,便見三小姐眼如秋水直瞅著她瞧,三小姐朱唇上揚,眉眼不掩羞澀地巧笑,轉過頭朝身旁的丫環細說幾句,便見丫環邁著碎步朝一旁走去,這段時間劉羽臻僅淡斂著眸,手執炭筆細磨不語,可心底卻不停飛掠過獨白。

早知道就不要將那隻畫眉鳥給抓回來了,一定是懲罰呀!牠原本有自由飛翔的機會,竟讓自己給奪走了,導致現在得面對眼神火辣不掩情意的三小姐。

拜託!她都長鬍子了,甚至還將臉打層深色的粉,模樣也沒以前好看,怎還是一樣老「勾引」女人呢?

改天是不是得研究個人工疤痕貼在臉上,以此杜絕任何桃花的可能?其實她一點也不想要有女人緣啊,怎說呢,男人緣也比女人緣來得好不?

人家說異性相吸,貌似她吸的大多是同性,倒是錦玥的她,吸得都是羈羅的魂……不想了,怎胡亂想想到那兒去了!

劉羽臻嘖了一聲,一抬首便見三小姐已披上毛衣,瀲灩的雙瞳含笑地望著自己,柔聲道:「劉公子在想什麼?都入魂了。」

「抱歉。」劉羽臻乾笑一聲,撓了撓頭,卻聞她如銀鈴的笑聲響徹,眸瞳深凝劉羽臻,突朝她投一秋波來著,柔聲道:「劉公子這模樣真是可愛。」

「咳!」劉羽臻聞言嗆咳一聲,忙撇首。

雷死她了!劉羽臻乾咳幾聲,不再多想,手執炭筆再次專心於畫作之上,她勾勒輕巧,速度越發加快,時抬首凝盯三小姐,時垂首打上草稿,未幾,簡單的線條已出,她這才擱下炭筆,執起毛筆蘸墨。

劉羽臻凝思一陣,見三小姐依舊嬌笑地望著自己,她也不再閃躲三小姐的視線,畢竟作畫之際怎能不看實物?好在現在的心偏向女人,要不或許真會被三小姐的媚眼給勾了魂。

不過想想,這三小姐膽子倒挺大的,我瞧她可以同莫茹依結拜姊妹了。不再多想,劉羽臻專心運筆揮灑,以獨創技法點落,再融上炭筆的多處描繪,使肌理表現更加生動,豐韻獨特加上背景朦朧的美感情境,更顯主體之美。

畫中的三小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與本人神韻甚為相似。劉羽臻將指點落至安放於石桌上的一盤紅色粉末之中,再將沾粉的指覆於畫中人兒雙頰,一抹而過,淺紅的雙頰更托她嬌羞之媚。

這兒沒粉彩筆,只得用染紅的麵粉湊合湊合。好半晌,劉羽臻落下最後一筆,驟聞清朗笑聲自後方傳來,她心下一驚忙轉首,便見宏縣令站於她身後,他身旁還佇著一名看來年約四、五十歲的男人,男人模樣清秀,肌膚較常人白皙,下巴尖瘦秀氣,眼神精炯卻無兇氣。

見狀,劉羽臻心底縈繞著一股疑惑之感,卻僅是拱手朝宏縣令作禮道:「宏大人。」

「劉公子,這位是方公公。」宏縣令一箭步上前,於她面前低語道:「方公公在宮內頗具份量的,能否平步青雲,這機會就看你自個兒了。」語落,宏縣令拍了拍她的肩。

呃?宮裡來的太監?

「草民劉宇,參見方公公。」雖然不是很了解他是誰,也不知所謂的平步青雲為何,不過劉羽臻還是朝他緩緩半跪了下,然而膝未落地,便聽他道:「免了,起來吧。」這嗓聲未有想像中的尖銳,卻是柔了點。

「嗯嗯……」方公公踱步至畫前,細細慎視,他面帶笑容,滿意地點了點頭,回首朝宏縣令道:「宏津,你果真沒讓咱家失望啊!」宏縣令聞言喜出望外,唇角上揚,眸瞳一彎。

「未想到今日竟讓咱家見到如此栩栩如生之畫作。」方公公朝劉羽臻含笑道:「劉公子是咱家目前所看,畫技最為生動特別的繪師。」

「啊,方公公謬讚了。」劉羽臻矜持一笑,心底不甚多問號。現在是怎了?他是來買畫的嗎?

「行了,就你了。」方公公落下一語,宏縣令笑顏更燦,他轉首同劉羽臻道:「還不快謝謝方公公的提拔?」

啥鬼?現在在演哪齣劇?「呃……草民這就謝過方公公了。」提拔什麼?

「免多禮了,咱家只是為皇上解憂罷了,近日皇上為宮內繪師無能而大怒,那些傢伙拿了俸銀也不好好做事,無法繪出皇上心中之人,若非皇上仁慈,要不哪還能讓他們活著還鄉。」

方公公伸出修長的指朝劉羽臻比了下。「欸,進了宮你可得好好畫呀!咱家至目前挑了也有數十來個繪師,就最看好你了。」

聞言,劉羽臻身子一晃,腦袋轟隆如雷響,震懾了住。

這便是平步青雲的意思嗎?怎沒同她細說,便這麼突然地「提拔」了她!

糟糕,這可怎辦?且不說自己性別為女,就說她那個令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皇帝徒兒,對自己持有一份詭異的執著,這進宮不是自找麻煩嗎?

「方公公,草民自知能力不足,是以……」劉羽臻眸覷宏縣令一眼,見他堆笑的臉驟然沉下,銳利的眸掃過自己,令她心頭猛一震顫,忙不迭再追加話語:「草民會盡力而為……」

「好、好,你可別讓咱家失望了!」方公公呵呵一笑,語落身一旋,衣袍掠空而劃,拂過陣陣香息,偕同宏縣令朝大廳的方向步去。

宏縣令離開前不停回首看望,似欲從劉羽臻眼底看見欣喜,可她僅是垂首淡斂著眸,以捲長的眼睫掩住蘊滿瞳底的無奈。

唉,才想要遠離過去,遠離身為錦玥的過去,享受平淡的日子……

「恭喜劉公子了。」原先安靜佇立在一旁的三小姐,在他倆離去之後,移動蓮步還羞帶怯地近劉羽臻。

劉羽臻牽唇而笑,笑容乾澀,眉眼間盡是化不開的憂愁。雖說皇帝徒兒未曾見過「劉羽臻」模樣的她,可他身邊的侍衛沐凌卻已見過,看來人工疤痕的製作,真得早日完成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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