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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羈羅突然開口道:「還不走嗎?」

劉羽臻聞聲抬首,便見雙瞳空洞無神的朱珩,不知何時已在羈羅身旁,見此她忙以掌抹淚,暗忖:「看來朱珩又被他給控制了心神。」

羈羅表情是一貫的冷漠,他旋身躍至朱珩背上,劉羽臻下意識縮指成拳,靜望著他,嚥了一口乾唾,突舉步蹬躍一翻,縱身飛至朱珩背上,與羈羅存有一小段距離。

羈羅未看她,手臂猛揮下達指令,便見朱珩甩動龍尾飛了起來,其速如風掠,衝上至雲端,再破雲層,烈風揚飄彼此衣袂,羈羅熾紅長髮隨動,縷縷如絲化波,身姿挺然,透出幾分不羈的傲然。

一旁的劉羽臻斂眸曲膝,將下顎覆於膝上,眉目中的神韻茫然透哀,眸視曇雲,霧氣敷頰,好半晌朱珩已來到寧靜的宇宙間,四周星辰燦爛,足下濃雲遮蔽,瞧不出個光點來

「為什麼來這?」劉羽臻不解,怯怯開口。

羈羅精炯的綠瞳掃向她,冷哼一聲道:「收回病氣。」

語畢,他闔瞳喃言咒音,數道紅芒由四面八方撲來,匯集於掌心,待紅光淡消之際,一個閃爍紅光的白色錦囊乍時騰現。

羈羅將錦囊拉開,開口朝下,指落劍印,再次喃起咒音,驀然點點紅光自地面冉冉上升,成千上萬的紅光燦耀,宛如紅色的螢火蟲鮮艷美麗,可這情況卻令劉羽臻感到駭然,因為那點點紅芒正是瘟疫病息。

成千上萬數都數不清,倘若他沒收回,接下來還會有多少百姓身受其害呢?劉羽臻不敢想像……

待所有紅光收回錦囊之際,羈羅手一翻,錦囊隨即化做白光消失無蹤,這時他才轉身看向劉羽臻,冷淡道:「該是妳實現諾言的時候了,錦玥。」

聞言,劉羽臻胸口突竄撕心裂肺之痛,頓令她指抓衣襟,大聲喘息,似有什麼在胸間翻滾,她嗆咳一聲,以衣袂摀口,異常溫熱的鐵鏽味瞬自口中蔓延,她垂眸一睇,點點鮮紅在白色的袖口上特顯醒目。

一瞬間她呆愣了,可未有太久便闔上雙眸,繼續抱膝沉凝。這陣子的憂傷,舊傷的復發,痛徹心扉的抉擇,一切一切傷及肺腑,陰鬱成疾。

風動,穿透雲層,四周如霧瀰漫,淺淺光芒於羈羅周身綻放,照亮了暗夜,此時他身姿挺立,雙臂環胸,紅髮如火飄動,他眸視劉羽臻陷入一陣沉思。

他不想看她的,可雙瞳忍抑不住地盯向她,說實在,報復的快意是有,卻不長久,僅一閃而逝,反倒是心底攀上的幾絲抽痛與不忍,令他甚為困擾。

他認為這一切都是因擁有趙旭崢記憶的關係,可他卻發現,自己腦中閃過的記憶一直都是他與錦玥在天界的往昔,趙旭崢與劉羽臻的相處僅占少數。是以,他只能這樣告訴自己,是因趙旭崢影響他對錦玥的恨,進而思及過往。他絕不承認自己對錦玥存有不捨,絕不!

驀見劉羽臻身子搖晃,她蹙起雙眉,用力地眨了眨眸子,一股強烈的暈眩襲腦際,她以掌敲了敲額,綻放點點紫芒的身一閃一滅,靈力因稍早釋放過多而銳減,再加上陰鬱的心,令她氣場陷紊亂。

羈羅長指一縮成拳,忍住想上前扶住她的衝動,卻見她身姿一滑而滾落,衣袂因強風不斷飄打,她撐起身,孰料掌再打滑,直朝下空而墬。

真不想面對,不想親手將白駒逸交給羈羅……劉羽臻搧了搧羽睫,全身乏力,身一閃一滅,如凋零的花瓣,不斷下墬。如果能暈過去就好了,如果……能消失就好了。

見她身子朝下墬落,羈羅感到胸口一陣窒悶,登時命朱珩旋身朝下,如紅火掠空,再蹬足飛躍,於劉羽臻下方一展雙臂,將她環抱懷中,月光銀輝澤耀,落於雙人細髮之上,一者臉色蒼白如雪,一者臉色黯沉,眉宇間盡是複雜的神色。

「妳在搞什麼!」不解與隱掠的擔心交織成憤怒,他緊緊攬住劉羽臻,於她耳畔怒咆。「想死?為了白駒逸妳想死?」

「我……」劉羽臻嚅唇苦笑。「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

「該死的!妳真是為了他想死?」羈羅暴躁了,他切牙忿瞪,見劉羽臻頸項兩條血紅傷口流淌未止,忙不迭施術治癒,紅芒敷上她的傷口處,為她猙獰的血肉化為細緻的肌膚。

劉羽臻愣然地與他對望,羈羅兩頰一熱,因背對月光遮掩住他兩頰突現的緋紅,一撇首,他咬牙沉道:「妳尚未得到應有的報應,怎能讓妳這麼容易死去!」

劉羽臻瀲灩眸瞳凝盯著他不語,突伸皓白的指撫上羈羅的頰,令他蹙眉撇首欲躲開,怎知她指下滑,輕拂他受傷沁血的頸項,一陣冰涼拂掠,傷口漸漸緩合復原。羈羅身心一震,咬牙似在壓抑心湖震盪,抱著她的手臂越發僵硬,心裡想將她放下,卻莫名地就是放不下。

「對不起……疼嗎?」劉羽臻以指腹抹去他頸項血紅,嗓聲虛弱似蚊,卻仿若在羈羅腦底迴盪,震得他心湖洶湧化浪。

「又想裝好人?」羈羅嗤哼。「明明就是妳傷了我,還故意問我疼不疼?」

劉羽臻聞言長指一縮,垂下羽睫淡然道:「放我下來吧。」

「妳以為我不想嗎?我才懶得抱妳!」羈羅鬆開手,她足方立於朱珩背上,步伐驟然不穩地一個踉蹌,往前絆跌,他下意識伸手將她扶穩,隨後一愣,忙縮回手旋身踱至前方,速遠離她,以指抵額懊惱萬分。又來了,怎麼又來了?一定是趙旭崢的關係,該死的趙旭崢!

劉羽臻眸視他方,四周的景速往後退,風刮過頰有些刺疼。半晌,朱珩已縱身降至夢石鎮,龍尾一掃,旋起一地沙塵,見狀,劉羽臻淚水再度潰堤,縱使眼前畫面因淚水而糊,她還是得面對。

望著不遠處高聳的鷹翊門分堂,她多希望時間能停下,她多希望自己永遠不要踏入,然而現實卻是無法避免的。

來到窗扉外,劉羽臻抹去臉上的淚水,卻帶不走心中痛楚的感覺,她看著面帶冷淡的羈羅道:「你先別進來,讓我與他……」斂下眸,她嗓聲哽咽沒有再說下去。

羈羅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煩躁,他手環胸身姿挺立未言,手突一擲銀光閃掠,一把匕首落於她腳邊。「用這把匕首,殺了他。」

「不。」劉羽臻苦澀搖頭,拾起匕首,將之丟還給他。「那太痛了,我不忍……」

「不忍也得做!」

「羈羅。」劉羽臻垂下長睫,再一抬眸眼底閃過一抹冷寒。「我這麼做也是為你好,等會你就知道……」

羈羅心一凜,咬牙道:「妳想反悔?」

「反悔?我已決定殺了他,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劉羽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淡斂著雙眸,神色不再動分毫,音平帶寒,落下一席令羈羅更感煩躁話語:「羈羅,我累了……以後我不會再出現於你的面前,就算你仍恨我、仍想傷我……即使用上任何手段,我都不會再現身的。」劉羽臻抬眸凝盯他再下肯定句:「不再現身。」

劉羽臻縱身自窗口處躍入,淡紫長髮掠空,徒留染哀的暗香拂過。屋內暗淡無光,她手臂一揮,燭光頓亮映燦四周,她慢踱至床邊,見白駒逸雙眸闔緊,應是陷入沉睡,他臉色蒼白憔悴,兩道未乾的淚痕覆於頰,劉羽臻見狀為他輕輕地抹去頰邊的淚。

「玥玥!」劉羽臻方回來,指令頓時解除,白駒逸猛睜開眼,速坐起身將她攬於懷中,以下顎摩娑她的頸。

「妳去找他了?有怎樣嗎?他可有傷妳?」一連串的問題,在見到她頸項刺目的血紅之際化為心痛,白駒逸忙捧起她的頰,眉目中隱抑怒意漸浮。

「該死的!咳、咳……他竟傷了妳!」白駒逸低吼一聲,再落乏力地嗆咳。

「沒有,是我自己劃的。」劉羽臻搖首,抹去乾化的血漬。「瞧,沒事了,傷口已施法癒合。」

「這是怎麼一回事?」

劉羽臻斂下悵然的眉,動起唇畔似要說些什麼,卻許久未言。

「玥玥?」不再猶豫,劉羽臻牙咬指腹,頓時於傷口處沁出血珠,她自虛空落下陣形,嗓沙啞而道:「羈羅,我同你的靈魂定下血契,未來不能以傷害百姓的方式來尋我,否則任何傷害百姓的術法將施不上。」

「怎……玥玥?」白駒逸雙瞳瞬間瞠大,心下一驚,愣愣地看著她。

「求你應了……」劉羽臻貝齒嚙唇,唇瓣隱隱抖顫,一股酸澀再度湧上眼眶,淚水自她那絕望的眸子中流淌而下。「求你了,好嗎?」

「好、好,我應了妳,別哭了、別哭了。」白駒逸心疼地為她拭去頰上淚液,憂慮的神色盡顯,然而在他頷首之際,陣形幻如旋光竄入他額間,血契瞬已定下。

「對不起……」劉羽臻深凝著他,俯首覆上最終一吻,這吻鹹苦,澀味集中入口,那淚,從她的眼眶滴落至白駒逸的頰上、唇上,再由頰上滾落至衣襟,氤氳成沉痛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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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秝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