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的天氣,漫天霧白,聽聞馬蹄聲,不急不緩地前進,視移,見一輛馬車劃過山道,倆抹人影坐於馬背上,前者俏麗中帶些俊美,眼神流轉間閃過些許孩子氣,後者有張清雅俊逸的面容,眸瞳裡流瀉出對眼前人的疼惜與寵溺。

「這是我第一次騎馬呢!」劉羽臻頭微仰,倚著身後人。「說到這,想起了我的車,那日我走後,小洛可有為難你?我的車應是被他給搶去了吧?」

聽聞她如此親暱地喚古靖煌為「小洛」,趙旭崢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可說到底,當初以為她是男子時,自己也未猶豫太久便應了她的結拜,是自己沒想清楚對她的感情,以為是同性間的相惜,未想到是異性間的相吸,唉……懊惱。

他抿抿唇沉默一陣才道:「嗯,妳的車是被帶走了。若說為難……有是有,卻未成功,他未攔我們反倒讓我們走,可就派了幾個人跟蹤,好在白墨機靈朝東方走,帶他們繞了遠路,而後又將他們打了回去,讓他們以為我們的目的地是東方城市,而非南方的夢萊。」

「那日見著,我發現白墨武功真強,你說他是你的影衛,是自小跟著你的嗎?」還記得以前看小說時,裡頭的影衛多是自小練著的。

「白墨是在一年前才跟著我的,實際上他是我結拜大哥白駒逸的影衛。」他凝視著她,淺淺地笑。

「一年多前重生來到慕容府,在知道他將殺了我之後,我逃離慕容府好幾次都未成功,後來寫信同大哥求救,只道遇了麻煩事,未說明原因。孰料過沒幾日,白墨就來了,不只他還有其他三名影衛,白墨算是最常待在我身旁的,其他影衛較常離開,多是處理商行的事,並同大哥連繫。」

「喔,原來是這樣。」劉羽臻轉首望景陷入沉默,風拂過她的頰,撩起青絲如墨線,肩上的飄緞之髮撲上了趙旭崢的頰,帶些香味,他不禁將手覆進她的黑髮裡,順了順她的柔髮。

「旭崢兄……」面對他毫不掩飾的憐愛之情,劉羽臻輕喟而嘆,嚅唇半晌,終是將憋在心中許久的話語說了出來。「難道你真不在意我的身分?我是錦玥,是你一心想殺死的錦玥。」

「羽臻,想殺妳的不是我。」順髮的手一頓,他回攬韁繩,用力一甩,馬蹄奔騰更甚,他聲有些冷硬,更多苦澀。

「你知道的……重生是你的本靈。」

「羽臻,我是我,重生是重生,我倆不同的,就算他是我的本靈又如何?現在我倆是分開而非一體,過去妳不是願意接受我才與我結拜,而今妳怎又講回這個?」趙旭崢有些頹喪,喟嘆道:「我知道了,這才是妳不願接受我情感的主要原因,對吧?」

劉羽臻心一凜,有些愧疚。

是啊……當初明明認為旭崢兄是旭崢兄,羈羅是羈羅,可現下又糾結他的身分,她這麼做對旭崢兄太不公平了,或許……該給彼此一個機會。

「旭崢兄,如果、如果我的病好了,如果所有事情都解決了,到時我得回到原來的世界,你願意跟我回去嗎?」

語落,趙旭崢突拉韁繩,駿馬一揚前蹄止住步伐,甩甩首,一噴長氣,登時撲出一陣白霧,靜止。

「妳可終於問我這問題了。」鬆開直韁繩的手,趙旭崢一展雙臂緊攬眼前人,以下顎摩娑她的髮頂,低喃道:「上回妳離開未邀我,只邀穆清,我有些悵然,不過那時錯在我對妳的態度,後來妳回來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再有一次,我不會放開的,妳要去哪我就陪妳……一直到,我無法陪妳為止。」

聞言,劉羽臻唇掀了掀,說不出半句話來,眼眶盈著打滾的淚珠,心中脹著滿滿的感動,還有幾許說不上的惆悵。驀然,她掌覆於趙旭崢的手背,深吸一口氣,笑顏道:「說好的,到時你可不能丟下我,我也不會丟下你。」

「我們打勾勾。」劉羽臻伸出小指扣於他小指上,並將拇指貼合。「沒遵守的是小豬。」

「這是?」

「一種儀式,沒遵守約定的就是小豬。」

「妳這意思是?」

「旭崢……」劉羽臻有些羞澀地搔了搔頭。「其實我還是習慣叫旭崢兄。在我那世界,男女間談感情是需要一段時間的心靈契合,已甚少是媒妁之言,不知這世界是否也是如此?」

聽她願意談到此話題,趙旭崢揚唇而笑,俊雅的臉龐因喜悅而泛緋紅。

「這世界大多都是媒妁之言,不過……也有像我們這般,因相識而成親的男女。」

劉羽臻抿抿上勾的唇畔,眼瞳漾著瀲灩眸光,帶些嬌羞地抽回手,輕拍馬背道:「走吧!我快等不及了,等回到我的世界醫好這病,我們再到處去玩,別再那麼趕,每一處滯留久些。」

趙旭崢眸瞳一顫,雙眸透出心底翻起的驚天巨浪,他攬韁繩的手隱隱發顫,未幾,突吻上她的髮,嗓音濃醇富含磁性的道:「我這就當妳給我機會了,羽臻。」

語落,他拉甩韁繩,一夾馬肚策馬驅馳,越接近山腳,積雪越淺,路況越漸清朗,一路上趙旭崢的唇角只有上揚,心中雀躍不已。

劉羽臻仰首望天,雲厚漫白,一反趙旭崢的喜悅,心中莫名感到異常不安,且越漸擴大。

深秋轉冬,然此地山高,即便在山腳也寒風颼冷,此時太陽斜倚,漸偏紅澄。

趙旭崢扯住韁繩率先翻身下馬,見劉羽臻側身欲躍,忙不迭伸手將她抱下馬背。

劉羽臻足一沾地,迅自他懷中躍開,雙頰染上一抹紅,好比斜陽艷麗,羞澀之姿一覽無遺。

過去她不曾這樣被保護著,反而時常保護他人,如今被趙旭崢這般小心翼翼地對待,她心底不禁生然小女人的嬌態,卻又因心底隱晦的不安,蹙起了雙眉。

「怎了?」見她神色突轉幽暗,趙旭崢心一緊,忙握住她的手臂道:「哪裡不舒服嗎?」

「喔,沒有、沒有。」劉羽臻搖搖頭,一手摀胸,欲尋心中煩愁來源,好似有個聲音自她心中響起,要她遠離趙旭崢。

那聲音是自己的,是心底的自己。

為何?

劉羽臻抬眸,有些恍神地凝望眼前人,伸手撫上他的眉、他的頰,似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的影子。是誰,她心底明白。

「羽臻?」趙旭崢輕喚,瞬將她飛遠的思緒喚回,她一怔,速收手後退。

「我先回房了。」

「等。」趙旭崢握住她的皓腕。「妳有心事?」

劉羽臻回以淡笑,搖首道:「沒事的。對了,等會回房我就吃丹藥,一變回錦玥模樣會直接離開,你們暫且在這等我。」

「何時回來?」

「不知……應該不會花上太久的時間。」劉羽臻抽回手給予顏笑,一旋身,青絲拂上趙旭崢的頰,芳香撲上空氣,他望著眼前纖細的背影,心猛一跳,忽箭步上前將她攬在懷中。

「啊。」劉羽臻輕呼。「怎麼了?」

「我想目送妳離開,不管是什麼模樣的妳,可以嗎?」

「喔……嗯。」她身一縮,自趙旭崢雙臂中逃出,心底或多或少還是想閃避他的親暱,她自己都不懂在掙扎些什麼,既想靠近又想離開,優柔寡斷,自己當真是優柔寡斷啊!

見她如此,趙旭崢不禁茫然若失,嘆息。

待趙旭崢將馬車牽至一旁馬廄後,他倆一同沉默地步入客棧,方上樓,趙旭崢欲敲穆清的房,卻被劉羽臻制止了住,她握住他的腕,直接帶到自己的房間,闔上門喟嘆道:「我很快就回來的,別跟穆清說,我不想在他面前提到另一個我。」

說真的,那日穆清閃躲的模樣,在她心中還是有些疙瘩,如果能別在他面前變身,就盡量避開吧。

趙旭崢沒有發問,心中隱約知道答案,不禁感到愧疚自責。當初自己和穆清對她的態度,果真還是傷到她了。

劉羽臻自懷中掏出錦囊,拉開細繩,自內掏出一顆白藥丸,她突擰眉,怯怯地看向趙旭崢,嚅唇一陣而後言:「你可以轉過身,先別看嗎?」

怎麼說,讓別人看見自己「異變」的時刻,總是不太喜歡的。

趙旭崢淡笑,伸手搓了搓她的髮,眸中不掩柔情,看得劉羽臻雙頰再度緋紅,忙斂眸閃避。

唉……方才一說要給他機會,他便不再掩飾了,甚至主動得很,害她都不知道要怎生面對眼下的情況了,十分尷尬十分曖昧。

她抬眸,見趙旭崢踱至窗邊,眺望遠方山景,不由得鬆了口氣,將手中的白色藥丸配上冷茶吞下。登時,一股說不明的暖流襲上周身,氣息吐納間白霧撲空,黑髮隨體內散發的氣流捲動飄揚,她闔眸,所有不適感瞬間消失,眉間腫脹也減緩許多。

然而,就在她以為已無事之際,一陣強烈不適感頓襲上身,她步伐不穩地踉蹌了下,一睜眸,竟見髮色仍黑如墨,未染半點紫色,難掩的心慌掠過眸底,她迅衝至床沿掏出書包內的隨身鏡子。

「啊!」方見鏡中人,她不禁失聲尖叫,掌中鏡瞬落床鋪之上,她「碰」地一聲,往後絆跌。

「羽臻!」趙旭崢聞聲回首,見她黑髮依舊,眸瞳一顫,忙箭步上前,卻被她出聲制止了住。

「別過來、別過來!不要看我,轉回去、轉回去!」劉羽臻背過身,以掌摀頸,那淚不受控制地往下奔流,長指下意識地抽緊、鬆開,抖動的肩道出她極度悲傷。

「怎麼了?」猶陷在突發狀況中的趙旭崢,驚愕大過擔憂,他未做多想,上前將她扳過身,見她一個勁地掉著淚,頓覺胸口窒悶,他以指腹拭去淚水,眸移額間,手突地一滯。

眼前蟲形不再捲曲,長條狀如百足蜈蚣,似由蟄伏轉甦醒,火紅似血,趙旭崢倒抽口氣,以顫抖的手扳開她遮掩頸項的掌,躍入眼簾的是紅中帶青,由白頸爬上臉頰的凸浮血管,有些猙獰,更多可怕。

見狀,趙旭崢眸大瞠,一顆心頓時如遭刨剮,疼得說不出話來。

「我以為……有辦法的,為何會這樣……疼痛有減輕了,可樣貌卻更加可怕……還有額頭上的蟲,像是醒過來了一般……我這模樣別說是你們,連我看了都感到駭人。」劉羽臻抽抽噎噎地啜泣著,再伸手掩住頸子,轉身不讓他看望自己。

「我是不是做了蠢事,反倒讓白堡主壓制的蠱毒醒了?」一抹絕望湧上她的眉間她甚為無措,哭得越發傷心,淚以袖抹去,卻擦不完持續奪眶的淚水

希望滅了,沒了、沒了,她將命不久矣……

趙旭崢闔上哀慟的眸子,再睜眸,眸瞳是下足決心的亦然,他展臂將劉羽臻攬入懷中,對她的憐惜溢於言表,輕道:「別哭,羽臻……我說了,妳會長命百歲的。」

「你說的是我下輩子吧,這輩子沒有可能了。」她鼻音濃稠,抽了抽鼻,輕嚙泛白的唇瓣。「旭崢兄……我不討厭你,可我一定要說,我恨死重生了。」

聞言,趙旭崢心一震顫,胸臆有些莫名發悶,僅是輕應一聲未有說話。

討厭的大魔王,沒事給她下什麼蠱,她好氣,卻又更加悲傷。如今真給旭崢兄說對了,只是原剩一個多月的時間,說不定已縮短,她無法回地球了,什麼事都無法做了,而今僅有的,也只有旭崢兄帶給她的溫暖,這回打死她都不放了。

在這僅有的一個月,她想做什麼?她還能做什麼?

「羽臻……」趙旭崢低啞的嗓音喚回了她的思緒。「就這一個月……陪我好嗎?別再想我是誰,就喚我旭崢,妳……能否假裝是我的戀人,就一個月……我便不會再纏妳了,就算妳去找妳徒弟也行,就算妳回原來的世界也罷,不會再纏妳了……不再煩妳了。」

劉羽臻聞言微愣,不解他何意,說得好似將死是他而非自己,說得好似她能活得更久,說得好似……他硬纏著自己。

劉羽臻頭埋在他胸前,咕噥道:「我從不覺得你纏人,從不覺得你煩人。」

「是嗎……」趙旭崢扣住她下顎一抬,漾著柔情的眸瞳緊凝著她,吻落她額間微凸的紅痕,下滑至鼻梁。

「那麼,自此後妳就知道,我有多纏妳了。」他輕啄她的鼻,滑落於唇瓣上,輕喃道:「妳不拒絕,我便當作妳應了。」

劉羽臻眸半瞇,漾媚的雙眸似能醞釀酣醇,眸視便能醉於其中,趙旭崢托住了她的臉,溫柔而纏綿地吻著,心已決,自是不回頭。

羽臻,我不會讓妳有事的,即便到時……

須拿我的魂來換妳的命,我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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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秝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