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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星月映燦,聞風捲葉颯颯聲,墬落的葉仿若慵懶沉息著。一道修長身影佇立樹梢,風撩紫髮映那一弧銀月,透些虛渺不真之采。

劉羽臻面向南方,見那不遠處的喧鬧之城,並非她心中的目的地,卻可能是趙旭崢與穆清的歇腳處。

畢竟夢萊離王城太遙遠,倘若駕駛馬車日夜不歇,也得耗上十幾日,是以,她認為趙旭崢應當在眼前圍城歇息。

不過眼下她模樣未回,實在不想與他倆碰面。

思及此,劉羽臻哀嘆一回,足沾枝椏躍飛而起,如紫燕掠空,當銀月落芒之際,那頭紫羅蘭般的長髮,躍上點點雪白,美如夜空嬉戲的花精,徜徉風中,一轉身,循入夜幕裡。

樹林一端,兩抹人影身騎駿馬穿梭官道,前者身著一襲白衣,腰佩長劍,斜飛的劍眉略擰,神情隱隱焦躁,月光映上他的臉,俊逸的模樣帶些冷酷,長年不揚的唇角,依舊緊抿。

最其特別之處,細看下,他有雙顏色不一的瞳眸,右瞳黑如墨,左瞳綠帶黑。

男子身後亦跟著一名男子,那名男子身著一襲綠衫,眉眼間與白衣男子相似,可由上揚的唇、飄忽的眸子來看,骨子裡帶些玩世不恭。

「你確定你看見了?」白衣男子忽扯韁繩,但見駿馬揚蹄,嘶了聲,噴出長氣止住步伐。

「我發誓。」綠衫男子手比誓印,一副此言非假的模樣。「哥,你說會不會是鬼魅啊?」

「不,我識得『他』的。」白衣男子蹙劍眉,瞬間推翻弟弟的言論,他轉首朝遠方圍城望去,思忖片刻,道:「說不定他適才正往前方的『華荊城』去。」

「那我們……」

「架!」未等他說完,白衣男子已驅馬上前,朝身後的弟弟叱道:「羅博,快跟上!」

「唉,是!」羅博一夾馬肚,隨即追了上去。

一塵黃沙飛揚,一前一後,前者夾著一顆忐忑的心,後者無奈,終埋入夜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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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冷。

劉羽臻打了個哆嗦,緩睜眸,見遠方朝陽微泛光,自身衣裳沁滿瀣露,濕答答地寒了一身。

她長指抵額,蹙起眉,感到腦袋發疼發脹,甩甩頭,憶起昨晚她暈厥了去,眼下模樣已恢復,全身卻難受地站不起來。

直至朝陽升空,遍地灑然,喚起百姓,開始一天忙碌的行程,也連帶曬乾了她的衣。

好半晌,不適感漸歇,劉羽臻才站起身,步伐有些吃力,昨晚她躲在近郊樹下,就防他人見著那頭異常髮色會驚慌害怕,可如今要走入王城,還真是難過極了。

劉羽臻手抱紙袋,裡頭裝滿零食,她挑了包原味薯片欲拆封,卻又感到不捨,想留下來給趙旭掙和穆清,垂首一探,找了包巧克力,扳開一小塊含在口中,剩餘則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這東西不多,省著點吃才好。

一路上她感到腦袋有些昏沉,好在日頭不毒辣,徐風拂來些許沁涼,她緩步走著,步伐不敢太大,就怕暈眩感再次襲來。

是受了風寒吧,露宿野外又未生火,想不受風寒都難。

越近城門人群漸多,直至走到城門下,喧囂的街道已佈滿買菜與吃早點的民眾,忽聞飄溢菜香襲來,她胃鬧空城地響鳴,比起吃零食,她現在更想喝些熱粥,卻無半分錢。

「這位客官,您已點了七樣菜,且都只吃一口,這……」忽聞耳邊傳來一道略感無奈的嗓音。

「怎麼?怕我付不出錢來嗎?」羅博自懷中掏出一錠銀,「鏘」地一聲砸上桌案。「這七道菜沒一樣好吃的,再上、再上。」

「啊……是、是。」小二見著銀兩,眸由無奈轉為驚喜,忙不迭旋身離開,準備下一道菜。

劉羽臻站在客棧外,癡癡地瞧著羅博桌上的菜,一大清早就吃烤滷雞,真是奢侈,而且只咬一口便不再吃了,浪費啊!

劉羽臻擦了擦口水,一臉羨慕又忌妒,毫未遮掩地直盯著烤滷雞。

要不上去裝熟,將雞啃完呢?反正放著也是浪費,不過這樣有些丟臉,要不用巧克力跟他換一隻雞?

去或不去?還是說……用另一種方式?

劉羽臻明眸轉,思忖半晌,忽揚唇暗笑。

「唉!真難吃。」羅博手擊桌案,倏起身。

劉羽臻見狀,忙箭步上前,道:「這位公子,可別浪費食物啊!」

「幹嘛,妳是誰?」羅博劍眉蹙起,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

「我是誰不重要,粒粒米飯皆是農人汗水的結晶,蔬菜也是,還有這隻雞。」望著烤滷雞,她乾嚥一口唾沫,不禁食指大動,忽伸手扒了塊雞腿,狠狠咬上一口,不在意是否乾淨,昨晚未吃,肚子真是餓慘了。

「一隻要……長大,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她邊咀嚼,邊開口。

原不想這樣做,可一看到烤滷雞,就不禁咬下去了,這下她也管不著臉皮了,反正這人也只是個「路人甲」,見過便忘。

「妳很餓嗎?」羅博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第一次見過這麼直接的女人,衣著看來價值不斐,是高等絲綢,怎會做出這等……丟臉的事呢?

「同你直說了,我的荷包給小人扒走了,已三日未吃東西,瞧你食物不吃,那我便撿現成的來!」抹抹嘴,她越覺得太小看自己了,臉皮竟能厚成這樣,說謊說得溜呢!

「喔,原來如此。」羅博恍然點頭,用指摩娑下顎。「那這些就送妳吧,反正我也吃不下這等難吃的菜色。」

劉羽臻點點頭,忙不迭執起乾淨的箸子,埋頭吃著。

明明就很好吃,這傢伙一定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對待食物成這般,真是浪費極了。

「羅博。」客棧外,一抹人影佇立,白衣男子眸掃羽臻,正巧與她四目相接,也就只有一霎那,前者淡然撇眸,後者垂首繼續扒飯。

「哥!」

「你又浪費食物了?」尾句帶些疑問。

「沒有,我全給那位姑娘了!」羅博朝她指了指。

劉羽臻聞言,僵著笑抬眸,朝他點點頭又垂首繼續扒飯。

「下回別再這樣了,說多少次了你不聽,小心下輩子沒飯吃。」白衣男子聲雖平淡,卻隱隱能從語氣中尋些不滿之意來。

「是、是……」羅博撇撇唇,小聲嘀咕:「還不都是你害的……」

白衣男子眸淡撇,對他所言無帶絲毫反應。

「適才我遇見了旭崢弟,倘若今日依舊找不著『他』,我就當你昨日眼花了,明日與旭崢弟一同啟程,回堡裡。」他溫潤俊逸的面容透著凝靜。

「慕容公子也來啦?」

聞言,劉羽臻眸瞳瞬間大瞠。

趙旭崢,原名慕容旭崢,這位公子口中的旭崢弟?可是她心中的旭崢兄?

嚥下最後一口菜,劉羽臻舔舔唇倏起身,用衣袖拭去唇邊油漬,見客棧外兩位公子已離去,她忙不迭提步追上。

方步出客棧,高掛日陽直落,她略感不適地瞇起眸,眼前畫面微微一晃,暈眩感再度襲上,她嘖了聲,以手抵額靜待恢復,直至不適感消失,她才轉眸看向熙來攘往的街道,可那兩人早已不知去向。

「唉!怎搞的,這兩日常犯暈。」她擰眉,眸往四周掃去,思忖片刻,舉步擇人潮較多的方向邁去。

劉羽臻步履蹣跚,時走時頓,身子感到甚為難過不適,她越漸發現自己的病不尋常,走沒幾步就有些暈喘,可沒多久又會好上一陣,如此來回,這一托,艷陽也爬上頭頂了。

說是內傷,內傷會犯頭暈嗎?還有胸口脹疼不說,心臟還虛喘無力,就像突然老了幾十歲般難受。

徐風拂枝葉,陽光透過岸邊楊柳,灑亮點點芒光,楊柳依依,搖曳生姿。

劉羽臻背倚楊柳,手環紙袋,闔眸沉靜好一陣,待難過漸緩她才睜眸,忙蹬腳縱飛,穿梭人群之間,足踏屋瓦,翻身再點樹椏,如此動作已在瞬間引起騷動。

眼下她僅能趁難受緩歇之際尋找趙旭崢,是以不再慢尋,若能造成騷動也好,至少能令旭崢兄能發現自己。

驀地,身後傳來一道不尋常的氣息,似急身朝自己衝來,她猛一旋身,躍入眼簾的竟是適才那位冷峻的白衣男子,他眼中耀著莫名興喜,眉眼間透著激動,在見到劉羽臻容貌時眸中閃過驚豔,卻於瞬間斂住,改為疑惑。

劉羽臻縱身沾地,捲起一地塵沙,那身紫衣輕飛撩,衣一擺,面向白衣男子。

「妳……」

「怎了?」

「哥!昨晚樹林裡瞧見的也是這身衣……咦?」羅博自後方追來,一見劉羽臻,驚呼道:「怎是妳?」

見狀,劉羽臻搔搔頭,尷尬笑著。

「姑娘昨晚可有去城外樹林?」

「咦!你怎知道?」昨晚她沒隱藏身形,直接在樹林間等待恢復原狀,由於當時她靈力不穩,即便隱身也不夠徹底,時隱時現,遠不如在地球時,剛得到女媧與撒拉弗的靈力,施術快穩。

難不成被他看見錦玥模樣的自己了?不過怪了,現在的她一點也不像錦玥,怎會被懷疑?

「妳……」白衣男子話語突頓,手瞬攥緊,拳略發顫。「妳可是錦……」

「羽臻!」語未落,忽聞熟悉嗓音自遠方喊著,略略激動。

「旭崢兄!」聞聲,她逐開笑顏忙旋身朝趙旭崢望去,見他手牽穆清,俊眸緊盯自己,那雙黑瞳灼熱不移,隱含著不明情緒,劉羽臻見狀一怔,心跳驟增,她拍拍兩頰,總覺得有些燙熱。

應是秋老虎發威,艷陽照射所致,她心忖。

「羽臻姐姐對不起,我不怕妳的,只是、只是昨日有些突然……」穆清抽開手,一股腦地奔到她懷中,他緊揪她的衣,抽抽噎噎地哭著。「毓齊哥哥走了,妳也走了,我好難過……」語落。他抹了抹鼻涕。

「哎!好噁心,別將鼻涕黏在我衣服上。」

「羽臻姐姐的衣服有烤滷雞的味道。」穆清哽咽著,眨了眨一泓無辜的水眸。

「你……」劉羽臻垂首,見他那副可憐樣,忍俊不住,一手將他抱起道:「得了!別再哭,我還帶了土產回來,你絕對會愛死它們的。」

「旭崢弟,這位是?」白衣男子劍眉擰,神情不復適才激動,轉為冰寒冷靜。

「啊!差點忘了介紹,她是我的……」話語突頓,趙旭崢臉色略僵,嚅唇好半晌才道:「朋友,劉羽臻。」

「啊?」聞言,劉羽臻雙目大瞠,唇角略僵,想笑卻笑不出口。「旭崢……兄?」怎只是朋友,不是結拜兄妹嗎?

「羽臻,他便是我同妳說的結拜大哥,白翼堡堡主,白駒逸。」

「白……白居易?」聞名,她原感困惑糾結的心緒瞬忘,抿著唇暗暗笑著,白駒逸眉略皺,卻在瞬間撫平,如往常般平淡無波。

他斂眸,不懂眼前人為何而笑,倘若要說名字不妥,也沒有二弟那般糟。

趙旭崢轉眸,指向一身綠杉的羅博道:「這位是二堡主,白……」話語未落,忙被羅博截斷。

「叫我羅博就行。」

劉羽臻眨了眨眸,屏息著氣,努力不讓自己唇稍上揚。

一個白居易,一個白蘿蔔,他倆的父母取名也太有趣了點!

啊!可這世界沒有白居易這詩人,此名對他們來說正常得很,自己在心底竊笑才怪詭異地。

「適才劉姑娘不是說荷包被扒了,且三日未吃東西,可聽你們對談,昨日應是處在一起,幕容公子又在身側,這?」白羅博俊眉一挑,神情不掩狐疑。

「啊。」劉羽臻尷尬地搔搔頭。「我……我瞧你這般浪費食物,不吃白不吃,所以……」

「喔,原來妳唬我啊!」

「羅博。」白駒逸蹙眉宇,緩搖首,面色凝重。「你不懂惜福錯在先,劉姑娘這是幫你,別當我在嚇唬你,倘若你再這樣下去,下輩子準當飢民。」

「是是,哥你也別老是說這些摸不著、看不見的事,這世上是否有所謂的輪迴還不知呢。」白羅博撇撇唇,咕噥道:「再者,我會這樣嘴刁,還不都是你害的。」

白駒逸斂眸不語,喟嘆。

驀地,穆清輕扯劉羽臻的衣袂,仰首道:「羽臻姐姐,這回妳不會再走了吧?」

「我……」倘若任務完成她還是得走。

未等劉羽臻開口,白駒逸已率先道:「旭崢弟,為兄有事先離,明日行程依舊不變,至於商行之事,明日再談。」他眸掃劉羽臻,眸底平靜無波。「劉姑娘,妳傷得不清,別到處走動得好,尤其別再施展輕功了。」

語落,他當即旋身,那頭長髮由白巾高挽,旋成一道弧度,在艷陽照射之下,彷見光芒淡綻於身,定睛一看,卻無半點光。

「駒逸兄等等!可否……可否幫羽臻治療內傷?」

白駒逸身形頓,回首淡道:「抱歉,旭崢弟,為兄有很重要的事,待晚上吧。」

現下的他,必須尋找一個對他而言十分重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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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秝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