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沾地,一塵落沙因氣捲起,她仰首望向許久未見的家門,有些近鄉情怯,腳抬著卻未落下。
劉羽臻輕撫頰,斂眸喟嘆。
如今她完全變了模樣,又不能讓父母知道自己的身分,該怎麼辦,該怎麼做才能見父母?
思及此,她不禁懊惱,適才不該這麼快就答應女媧,應該溝通試試,父母很能守住秘密的,就算知道也不會到處亂說,且說她回到地球,就是想見父母,若不能見,回來有何用?
她躊躇著,想進屋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思忖半晌,她緊握雙拳,腳一蹬,旋飛至陽台上,回首看了下身後鬧區,她隱了身形,未開天眼的凡人是見不著的。
她定了定神,深吸口氣推開紗門入內。
房內擺設一如往常,簡潔的木製書櫃側立,眸一轉,見書桌上堆滿了許多東西,她微愣,踱到桌前,方見桌上物品,淚水瞬盈滿眶。
滿滿的紙鶴寫著等待她回來的話語,幾瓶玻璃罐內,裝滿用紙摺成的小星星,還有好幾張尚未拆封的信紙,正平躺於桌上。自己喜愛的零食,也堆得似小山高,一張大卡片寫滿了所有同學感性的話語:
「快點回來,大家都在等妳。」
「我的天啊,妳該不會真的被抓去當巫女了吧?秩糾可不能缺少妳啊!我的大隊長快回來吧!」
「妳不是劉大便,我才是薛豬頭,身旁座位少了個人,總不習慣,快點回來吧!大家都說妳不會回來了,我不信,我相信有一日,妳會突然出現在教室內,跟我說妳回來了。」一看便知是好友薛儒佩,上頭字跡有些模糊,劉羽臻猜想,應是薛儒佩的淚水沾落所致。
「學姐,有人說折一百顆星星能許願,那麼我們班一起折的一千顆星星,希望能喚妳回來。」
「羽臻,希望大家折的紙鶴,能讓妳飛到天上去。」
細讀後,劉羽臻蹲下身,摀頭啜泣著。
「我也好想大家,好想、好想……」會的,我會回來的,大家請等我。
好半晌,劉羽臻才意識到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她用袖子拭去淚水,倏起身,躡腳地走近客廳。
該是飄溢飯香的客廳,如今空無一人,她看向牆上掛鐘,五點半,以前這個時間母親早已煮好飯等著她了。
好想再吃媽媽煮的飯菜……
劉羽臻盈眶含淚,抿抿唇,隨手將電燈打開,昏暗的室內頓時亮起,這時她才發現桌几上擺滿了她的照片,從小時候到現在的照片都集結在一起,她迅速仰首,忍住欲奪眶的淚滴。
快一年了,她離開父母快一年了,這麼久了,他們還是這麼地憶念著她,不知她消失的那陣子,父母是怎生渡過的?以母親的性子,應是以淚洗面,而父親,應該是不停地安慰著她吧。
淚水終究還是順著光潔的頰緩落而下,沾落於相片上,氤氳成一片不捨的思念。
靜佇一陣,她沉澱心緒,給與難受的心緩和,忽走到一個小型矮櫃前,從中掏出紙和筆。
爸媽,等我回來!
劉羽臻迅速地寫上了這四個字。
「目前只能這樣了,爸媽和大家……請等我。」
她旋身走回房間,方見桌上零食,步伐頓止,腦中閃過穆清和趙旭崢的臉孔,她眸放柔,淡勾笑,拿了個紙袋將零食塞入。
真要回去,也得帶些「土產」才好。
驀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心下一驚,趕忙閃身躲至陽台,倚靠牆壁悄悄探頭。
「我真的有關燈,一定是她回來了、是她回來了!」熟悉的聲音不禁令她摟住雙肩,顫抖著身,咬牙發出細微的抽噎聲。
「唉……這孩子已失蹤近一年了,警方調閱監視器也查不出個所以然,妳得接受事實啊。」鑰匙轉動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羽臻爸爸的嘆息。
大門猛地推開,羽臻媽媽未脫鞋,直奔房內,一聽步伐聲越漸靠近自己,劉羽臻忙收回身,背貼牆壁。
「不一樣,物品的擺放有動過,好多她愛吃的零食都不見了,還有信封拆開了!她一定回來過、一定回來過!」羽臻媽媽激動地抓著信紙奔回客廳。
「是不是妳記錯了?把零食放到哪去了?還有信封,妳打開忘了闔上?」
「不是,她的信我從未拆開過,一定是她回來了!」羽臻媽媽嗓音顫抖,明顯地哽咽著。
爸……媽……
「玉淑!快、快過來看,羽臻留下的字條!」羽臻爸爸突喊她的名,他緊抓白紙,手不停發著顫。
「真的,羽臻真的還活著、還活著!會回來……她說會回來!」
「這孩子為什麼一聲不響地跑了?等她回來我一定要狠狠打她屁股!」羽臻媽媽雖如此說,但是滿臉的淚水卻道出了她心中的喜悅。
「還在就好了,還在就好了……」羽臻爸爸抱著白紙倒在沙發上。「她是個乖孩子,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又怕會連累我們才會走的。」
「傻孩子……若遇到困難,為何不跟爸媽討論呢?」羽臻媽媽指腹拂過一張劉羽臻滿臉泛笑的照片,那指略略顫抖。
若遇到困難,為何不跟爸媽討論呢?
媽媽的話不停在她腦中迴繞,劉羽臻修長的指緊握,擰眉閉眸,再次睜眼時心底有了決定,她旋身走進房內,打算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父母。
「別傻了!」不知從哪竄出的女媧猛將她拉回。
「你若現在現身,到時就不是那麼容易可以脫身的。」
「更何況你的身分是不能讓凡人知道的。」
「我……」劉羽臻下唇緊嚙,眸瞳直盯客廳。
「該走了。」女媧蹙黛眉,如星子般的眼瞳深凝著她,緊扣她手腕的指力道漸重。
劉羽臻斂眸淡抿唇瓣,好半晌才抽回手,轉身朝陽台走去,飛至天際前,她戀戀不捨地回頭,朝房內望去,隱約可見兩道人影輕晃著。
凝視許久她才將頭調回,輕拂衣袂,蹬腳躍身而起,足如踏風迅然,悄悄離去,徒留下未掩上的紗門,還有那飄飛的窗簾。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穿透大氣來到宇宙之間,星芒點點如鑽,靜極了。
「錦玥,這顆丹藥給你,能讓你變身一次,由於為期時間甚長,若非必要別吃。」語落,女媧遞給她一個小錦囊。
劉羽臻至始至終保持沉默,難受的心未緩和,直至見到仍然浮於原地的朱珩,才朝女媧困惑問道:「為何他們還在這裡?」
朱珩怎麼不帶羈羅離開?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女媧勾起一抹莫測的笑。「所以才要你帶他回去。」
劉羽臻微微蹙起漂亮的眉,她望向依舊昏厥的羈羅,害怕地乾嚥唾沫,略一遲疑才走至朱珩身旁,如此近看,這才發現他似死物般,動也不動。
「朱珩。」她輕喚,就怕吵醒了羈羅,見朱珩依舊沒反應,不禁伸指輕戳他的鱗片。
「怪了,怎麼還是沒反應?」劉羽臻側首端詳,好半晌才闔眸施術,將靈氣凝聚於掌,覆在朱珩身上將之引入,探索他體內的異樣,驚覺一股靈力悄悄蟄伏,控制住了他的神識。
若將之驅離,興許就能轉醒。
念頭方掠,劉羽臻促動靈流,與他體內靈氣交鬥,未幾,順利將之逼離,隨著靈氣消散,朱珩龍身開始扭動,意識一回,豆大了淚珠砸上了劉羽臻的衣袖,瞬間染濕一片。
「錦玥你怎麼在這裡?主人呢?主人跑去哪兒了?」朱珩焦急地在原地打轉。
「在你背上啊!別亂動──」語甫落,驚見一抹虛軟人影自他背後緩緩滑下,見狀,劉羽臻不假思索立即上前,伸手將他抱在懷中。
「叩」地一聲敲響,劃破宇宙間的寧靜,劉羽臻額頭當即發紅,她一手掛著紙袋,一手抱著羈羅,見他額角也因方才撞擊而泛紅。
「哎。」劉羽臻唉叫一聲,垂首一瞅,赫見一雙墨綠眼瞳,幽暗不帶光,卻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盯著自己,冷寒得懾人。
我的媽呀!
劉羽臻當下心魂俱震,慌亂無措,這丟也不是,抱也不是。
「放……開……」羈羅聲音嘶啞,有氣無力。
聞言,她如臨大赦迅速收手,忙不迭衝至遠方,一心只想遠離眼前人,眸一轉,卻見他身子不斷墬落未有停頓,心底莫名揪緊,又才旋身俯衝而下,攬住了他手臂。
嗚……為什麼啦!宇宙不是沒重力嗎,他為啥會掉下去?
「不用你……假好心……」羈羅咬咬牙,憤恨且吃力的道,他為自己的狼狽無力生著悶氣。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劉羽臻苦著臉,將他撩起平擺於朱珩背後,一心只想快些離開。
「朱珩,帶你家主人回家,我先走了。」再待在羈羅旁邊,她的心臟可會無力呀!
「不要!錦玥……朱珩不知道路!剛剛主人說要殺你,朱珩哭著說不要,主人就生氣了,然後、然後朱珩就不知道怎麼了,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朱珩淚眼汪汪地望著她,一副可憐委屈的模樣。
「你直走就對了。」
「錦玥不陪朱珩……嗚嗚嗚……錦玥都不陪朱珩……」朱珩淚眼婆娑,哭得好不悽慘,那涎著淚珠的模樣,將劉羽臻欲拒絕的話語給堵了住。
不是吧!
「朱珩好想你啊!以前你都會幫朱珩畫畫,還會陪朱珩聊天,現在你都不管我了,朱珩不要活了……嗚嗚嗚……」
「呃,沒這麼嚴重吧!」劉羽臻轉身慎視四周,卻已不見女媧身影。「唉……溜得真快。」
「吵……死……了!」忽聞羈羅磨牙的斥喝聲。
「主人罵朱珩,錦玥不理朱珩,大家都不愛朱珩,朱珩死了也沒人會難過,嗚哇哇!」
「停!我陪你就是了。」劉羽臻翻翻白眼,無奈躍上龍背,特地選了離羈羅最遠的龍尾,戰戰兢兢地曲膝坐著。
「嗯嗯……朱珩就知道錦玥捨不得朱珩的。」朱珩可憐地抽抽鼻,嗓音哽咽中帶些喜悅,轉瞬間,已動身向前。
耳聞風聲呼嘯,眼望星光晶璨,手揪龍麟,腳圈龍尾,眼下的她狼狽萬分,紫髮因狂顛而亂舞,一切好似雲霄飛車般,令她頭暈目眩,胃酸翻騰。
嘔……我真是沒事找罪受。
「笨。」羈羅聲音冷冽如刀,艷麗的面容不掩鄙夷,他手攥緊,想起身卻又虛軟倒下。
是啦!我是笨,但坐這總比坐在你旁邊好,嘔……應該吧。
「朱珩,可以麻煩你尾巴別甩這麼用力嗎?」沒想到神祇也會「暈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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