秝子的食全大福

「皇上……」驀然，一道怯弱的嗓音自他身後傳來，方旋身，便見一名長相嬌美，身姿輕盈的女子，她淚盈於睫，嬌柔得好似隨時會昏厥一般。

「董愛妃。」他上前將她攬了住。

「有皇上的陪伴，妾身也就不寂寞了，即便不能同生，也能同死，這對妾身而言，已是一大幸福。」

聞言，錦玥心痛擰眉，他輕撫董靜的粉頰，低喃：「朕會保護妳的。」

「皇上……」

董靜是他這世最為鐘愛的一名妃子，性子善良，聰明伶俐，且又善解人意，若不是四年前走錯別院，他還不知自己有這般可人的妃子，險些給埋沒了。

轟然一聲乍響，天上巨石伴著怒雷，那天空已黑得不見光點，伸手不見五指，董靜害怕地抱著他，道：「皇上，倘若還有下一世，您可會記得妾身？」

錦玥沉默一陣，後頷首。「會的。」

「不會再有下一世了。」一道清朗之音驀從天際傳來，錦玥猛昂首，見來人，步伐一退，心凜而不置信，顫著聲道：「羈……羅……」

羈羅浮於虛空，他身著黑色長衣，那衣袂隨風而擺，帶有一股傲然，散揚的紅髮，如飄逸長緞，柔滑得有些刺目。他似男似女，眉目間帶著一股豔魅之采，美得渾不似真，令董靜怔愣好許未回神。

羈羅扯揚唇，笑得邪逆，可眸中卻透露出苦澀。

「我從未想到施此法者是你，你說理由為何？師父為何要下旨毀了這世界？」錦玥握在董靜腕上的指下意識地收緊。

「師父？不不，師父怎可能會這麼做。」羈羅搖了搖食指，一雙鎖視的眼在見到他的那刻便捨不得移開。

「那為何……為何你要毀了這世界？這世界是我倆親手打造的，由無自有，我倆花了多久的心血才有如今的世界，你怎這麼做！怎這般狠心！」錦玥氣極嘶吼，全身發顫，喉頭略發腥甜，「噗」地一聲，鮮血竟從口中噴出，登時嚇壞了在他懷中的董靜。

「玥玥……」羈羅見狀眉宇擰起。

「你瘋了嗎！」拭去唇角赤紅，此時的錦玥看來甚為虛弱。「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

羈羅縱身而下，足沾地，衣袂飄揚。「三年前我來見你，你說或許就這樣不回去了，你說在這世界不停輪迴也很不錯……」他緩步上前，眸子緊凝錦玥未撇，語氣比適才還要苦澀，好似隱匿著什麼。

「所以呢？」錦玥緊攬董靜，蹙劍眉，為他的接近豎起警戒之心。

「我很想你。」羈羅輕道。

董靜聞言杏眼大瞠，似意會了什麼，反抱住錦玥偎在他懷中。

錦玥握緊拳頭，切齒道：「你的原因呢？毀滅世界的原因！」

羈羅轉眸冷視董靜，忽揚手，一道細微紅光朝她擊去，錦玥驚駭，抱著她疾身側閃。

「你幹嘛！」

「玥玥，我後悔創造了這世界……我不能忍受這個世界將你奪去，不能忍受你一再輪迴不回天界，『玥羅殿』少了你冷清極了。我一次次的下凡見你，卻只得到你簡單的幾句話，而這一萬多年我故意不去找你、看你，可你也不曾回來，三年前終抑制不住下凡找你，你卻說不回去了，玥玥……為什麼有了這世界你就忘了我？」

語落，羈羅趁他震驚之際，手再一劃，一縷紅光如電掠閃，朝董靜激射而出，錦玥冷不防這招，欲閃開已來不及，那紅光穿過她的心，血如紅花般綻開，降下又如紅雨，迸濺上錦玥的臉。

「靜──」錦玥嘶吼，淚水再次如湧泉，模糊了他的視線。

不行，他不能再失去了，不能再失去了……

「妳忍著，我、我這就想法子救妳，忍著！」

「皇上……倘若能……來生再續……」話語未及說完，董靜那沾滿鮮血的纖手便自錦玥的頰上滑落，羽睫顫抖，緩緩闔眸。身為凡人肉身，那一擊刺心自是當即奪命。

錦玥無法置信地顫抖著身，他唇掀了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玥玥……」見他許久未有反應，羈羅抿唇上前，惟觸上他的肩，就被他給火速擊開。

錦玥冷眸瞪視，黑色瞳眸漸染淡紫，一道紫光瞬爆，緩灑下星點，紫風疾勁飛舞，於他周身瘋狂繞捲至天際，轟然一聲巨響，迸發的紫風凌掃方圓百里所有事物，一切皆夷為平。

錦玥抱著屍身緩站起身，昂首，那張英竣的臉龐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美如夢幻，似男似女的雪白臉孔，飄揚的淡紫長髮透著光芒，配上深邃絕美的五官，令人只消一見便永忘不掉。此時捲長羽睫下，淡紫眸瞳靜中帶寒。

「玥玥。」一見到變回神祇型態的錦玥，羈羅難掩激動地衝上前，可方見到他的動作，步伐頓時止住。

錦玥垂首吻上董靜的唇瓣，闔眸，口中喃起咒音，一道白光自董靜胸間冉冉上升，升至天際直至光芒暗下，錦玥將她的靈魂引至天界，雖說她會忘了曾經，於天界重生，可這麼做對她來講是最好的。

放下屍身，錦玥冷然抬首凝視羈羅，緩聲道：「我們的交情，自此一刀兩斷。」

羈羅身子一顫，猛上前握住他的手。「就為她？」

「還有這個世界。」錦玥甩開手，語氣冷冽，眸中不帶絲毫溫度地看著他，未幾，他旋身蹬足朝空飛去，於空中劃出一道彩雲。

「玥玥！」

見他追上，錦玥揚手朝他擊去幾旋風鐮，趁他側身閃躲之際，迅疾朝前方飛去，並闔眸將靈力釋放到最大，尋找是否還有生物存活，他迅如電掠，所耗靈息甚多，未幾，額角已沁出了薄汗，呼吸也越發沉重。

羈羅於後頭急追而來，那雙艷麗的眸子滿是慌張與無措，恐懼在他心中生燃而起。

「不要走！」羈羅恍若一道火焰疾飛掠過，擋在錦玥面前。「聽我說……好嗎？」祈求的神情，顫抖的身子，道出他心中的害怕，害怕那雙滿是冷意的紫眸。

「閃開！」錦玥抬手一揮，未觸及上他的胸口就被他給抓住了手腕。

「玥玥……冷靜的聽我說。」羈羅那張美艷的臉孔流瀉出濃濃的哀傷，他眼底深處有著寒冷入骨的寂寞。

「放開。」錦玥齜牙怒視，美麗的秀髮因身上散發的氣旋而飄揚。「你要說什麼？一萬年未見又如何！我不回去又怎樣！」他怒吼，未乾的淚水又繼續落下，他唇瓣抖顫，歛了周身氣旋，飄揚的長髮垂下，連點點白光也黯淡了。

「我們的世界……我們的人民……就這樣被你給……」

「別哭了。」羈羅緊抱住他，支起他的下顎，吻了吻他的淚珠，下移，溫暖的氣息輕撫錦玥的頸子，他極為溫柔地低喃：「玥玥……我好想你……好想你……」感到懷中人一陣掙扎，他不禁將手臂箝得更緊。

「你忙於人間事務不斷輪迴，心中一丁點位置都不存有我，玥玥……為什麼有了這個世界你就忘了我？」語落，他將頭埋入錦玥的秀髮之中，汲取在心中渴望已久的香息。

「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錦玥猛然推開他，神情轉為慌亂。

「你不懂嗎？我不能忍受……我不能忍受我所創造的世界將你給奪走。」他凝視錦玥那雙如琉璃般剔透的紫眸，唇輕掀起，幽深的雙瞳轉為炙熱。「我愛你，玥玥。」

錦玥聞言身子一震，驚慌地往後踉蹌好幾步，羈羅一個箭步上前，手一伸，再次將他攬入懷中。

「你瘋了！」

「是，我是為你而瘋狂。」羈羅伸手輕撫他的長髮，最後撩起一小搓髮絲溫柔地親吻。

「我們是朋友！」錦玥的臉騰地脹紅，他抓起自己的髮絲快速往後退，卻被羈羅伸手再次攬住。

「你適才不是說一刀兩斷了嗎？」羈羅揚唇淡扯，眸子熾熱地緊凝眼前人。

「你……」錦玥不敢與那雙灼熱的眼對迎，撇開頭掙扎一踢，卻被他箝住了一隻腳，而雙手也被他單手緊握，姿勢曖昧得令他連脖子也染紅。

他從未想過羈羅對他的心意竟已變得這般濃烈，過去隱約猜得到一些，卻會下意識會避開，幾十萬年的相處，他將羈羅當朋友、夥伴，是極好的朋友，可是他會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只知道不能與羈羅太過靠近，當朋友就好，沒想到壓抑的愛情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他竟選擇毀滅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是他倆的心血……他怎捨得，他怎這般狠！

思及此，錦玥轉頭怒瞪他，卻被他逐漸靠近的臉龐驚駭住。

「放開我！」錦玥頭往後仰欲避開他，孰料單腳支撐不住身子的重量，他驚呼一聲，羈羅忽地鬆開手，改護住他的頭，兩人重重地跌於黃土上，羈羅則壓覆他身。

「有摔疼嗎？」羈羅欲爬站起，身子卻忽滯，眉目間逸出一抹異笑，指掌迅速攫緊他的手腕，略撐起身子，不想壓痛眼前人。

「放……放手！」比適才更加曖昧的姿勢令錦玥慌了，他尷尬地撇開眼眸，腦袋急轉，思忖著該怎生做才好。

施法將他擊開？可是手已被箝住了，怎結印施法？

指腹摩挲著他的唇，撫得曖昧，身前傾，鼻端相對，錦玥不敢動作，已窘說不出話來，過去較常投胎為男子，甚少被這般挑逗，畢竟全心在於建國，情愛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主要還是為了傳宗接代。

他一直將羈羅當做朋友，羈羅也不曾跨過那條界限，現在的羈羅他根本不認識，會讓他恐懼，會讓他想逃！

「玥玥……」感覺到身下人緊繃的身子，羈羅美眸輕斂，嘆道：「只因我們從凡人時就已相識，所以師父總將我倆分派在一起，我知道……其實你很討厭我的對吧。」

「討厭？對，我很討厭你。」

羈羅身子一顫，撇開頭，緊咬下唇苦澀低喃：「果然……」

「我一點也不討厭過去的你，可是我討厭現在的你，不對，我恨你，我恨現在的你！」一股悲傷湧上錦玥的心頭，滾燙的淚水如湧泉般滑落。「這世界是我的心頭肉啊！你什麼也不說就這樣毀了我的心血，我什麼都沒了，你可高興了？」

「你還有我啊！我們可以像過去一樣到各個世界斬妖除魔，或是下凡投胎完成師父所派的任務，我們可以到處去玩，我們可以……唉……玥玥，別哭了……」羈羅低頭吻住他的淚珠，他擰眉撇頭，掙扎一陣還是擺脫不了他的箝制。

「玥玥，這世界到底哪裡好？你這麼疲於建立理想世界，可人民不見得領情，偷、搶、拐、騙、殺、盜日日上演，你可知，想害你的臣民多不勝數，只是全都被我暗中解決，你竟為了這樣的世界不回來……這樣的世界。」

「就是因為不好所以才要更加努力，放開我、快放手！」原來……羈羅都在暗中幫他，可是這個世界已毀，就算他過去幫了自己又如何？

「不。」羈羅猛然低頭，攫住眼前渴望已久的紅唇，不再忍耐，幾十萬年了，他不想再忍耐了！

「你！唔……」趁他張口之際，羈羅更深探入，狂霸地吸吮著他嫣紅的瑰瓣，復而將那濕潤的舌尖探入了他的嘴內，促使他被動地與自己兩舌糾纏。

驀然，舌尖傳來一陣刺痛，羈羅貪戀地吮了幾下，才戀戀不捨地抬頭，那雙深邃的墨綠色眼眸耀眼而晶燦。

「放開我。」錦玥撇開頭，白齒嚙著因激吻而紅腫的唇瓣，呼吸略喘，淚水正無聲地滑落。

可惡、可惡！

「玥玥……」羈羅斂眸喟嘆。

過去彼此吵架他也會這樣，目不視自己，不再對談，直至自己受不了，才拉下臉來哀求和好，可這回他會氣上多久？以前最多冷戰一個月，這回他猜……大概半年吧。

不過彼此的關係已不再如過去，他會這麼輕易地原諒自己嗎？

思及此，他眼神黯下，隨後甩甩頭，闔眸。

會的，他是玥玥，是與我極好的玥玥，對！玥玥再怎麼生氣都不會傷害我，只要我想辦法求和，就算花上幾十年的時間也沒關係，會和好的，我們之間的感情，絕對比這個世界還要重要！

錦玥喝然一用勁，釋放周身靈氣，強烈的氣場繞旋，迫開手腕箝制，羈羅還不及反應，他已躍離十丈之距。

「這樣釋放靈氣會傷了自己的！」他往前一步，錦玥便後躍一丈。「玥玥……好，我不追你，你別這樣看我。」他斂下悵然的眉，撇開眼，不想看那雙冷得發寒，含有明顯恨意的美眸。

錦玥甩袖，轉瞬間已旋身躍離，羈羅仰首長嘆，闔眸好半晌，再睜眸，眼神瞬轉銳利，適才的黯淡已不復在，轉而載上戾狠。

絕不可讓玥玥找到生還者！凡是這個世界的東西，都得消滅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