秝子的食全大福

「是為師的錯。」幽凰嘆了一長氣，隨後抬首看向恭語辰，清靈的眸子水光閃動，眉間凝鎖成摺，自責之情表露無遺，「辰兒，為師一直不敢面對那件事，甚至以為對你擺起師父的架子，便能使你放下這樣錯誤的情感，卻沒想到這麼做並不能解開你對愛情的誤會，這些都是為師的錯誤。」

恭語辰神情略顯不滿地道：「師父怎會認為這是錯誤的情感？天界不似凡人認為得那般拘束，有不少師徒相愛相伴，您為天生神祇，並非凡人修仙，怎還會有凡人那般束縛的觀念呢？」

「為師並非認為師徒相戀是罪，為師是說那一日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所以擔心你因為師的舉動而以為……而以為自己是喜歡為師的。」幽凰垂下雙眸，不敢與眼前熾熱的眼瞳對視。

「弟子不明白師父指得是哪一日？」幽凰聞言臉色一僵，嚥了一口唾沫，一張本顯憔悴的臉讓羞赧給染紅了，她囁嚅道：「就是在……床上滾的那日。」

恭語辰一怔，攬著她的力道略微加重，一字一字地緩慢道：「並非那一日。」

這話讓幽凰一驚，瞠起美中帶俊的眸瞳道：「怎麼？除了那日為師獸性大發，還有哪一日？」

這話讓恭語辰失笑，他將臉埋入她的肩頸上，忍不住懷念起這久違的擁抱，汲取她身上香濃的神祇香息，聽了幽凰的話他才明白，原來幽凰「誤會」了這麼久，害他這幾十年萬年來以為自己哪裡做錯了，幽凰才會擺起師父的架子，與自己拉開距離，也讓他……不敢訴情。

「妳當真以為從那日開始的？」少了師父的敬稱，如同幾十萬年前那般，他對她的感情，比那日更之前就已存在，若要說是何時，他也說不出個大抵來，感情這回事就是不由自己，待發現時情種已深埋。

「不……比那日更之前。」恭語辰濃醇的嗓音富含磁性，輕柔淺緩的聲音讓幽凰身子不由得緊繃起來，她想推開他，奈何宋凝竹的阻撓使得她看似欲拒還迎。說實話，宋凝竹的心理狀態與幽凰差不多，想推拒但理智告訴她不行，這種事拖沓可就不好，最好在當下就給予恭語辰回應，那距離她回家的時間也就更近了，以至於她冒著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受，仍緊揪著他不放。

恭語辰笑容斂下，捲長的睫毛半垂，掩住了眼底的惆悵，他輕嘆：「妳仍是不明白嗎？」再抬眸，他眼底蘊著一抹紛雜的情緒，只聽他道：「還記得三層天幻紫星系的飄搖神女嗎？」

幽凰微愣，「那個每日早晨都在宮殿前練舞的神女？」話一頓，她又搖頭道：「不對，應該是那位每晚會在前方涼亭彈箏琴的神女……還是那個走路容易跌倒，常讓我攙著的神女？」

「正是走路容易跌倒，常讓妳攙著的神女。」說及此，他雙眸瞇起，眼底閃過一抹銳利，不難看出眼底的厭惡，「每日早晨在妳宮殿前練舞的是二層天的矽水神女，每晚會在涼亭彈箏琴的是一層天的鈺嬈神女。」

幽凰點頭，「對於她們，你倒是留心。」

恭語辰冷嗤了一聲，轉頭望向窗櫺，道：「她們總是找機會接近妳，故意做些會讓妳注目的事，這樣我能不留心嗎？」見幽凰一臉茫然，恭語辰無奈嘆道：「為了趕她們走，我可費了不少勁。」

〈沒想到妳還頗有魅力的啊！〉宋凝竹話裡帶些揶揄，〈還是男女不拘。〉

「為什麼趕她們走？」幽凰這話令宋凝竹錯愕，她撓撓頭於心中回道：〈呃……因為那些神女喜歡妳，所以都讓他給趕走，也因為他喜歡妳，所以不希望神女纏妳。〉

「神女喜歡我？」幽凰錯愕，「可我與她們同身為女，況且……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比在床上滾還來得更早。」宋凝竹雖然沒有詢問「在床上滾」代表著什麼，但心底隱約明白曾發生什麼重要且不可說的事。

〈估計他會提這幾件往事，是要告訴妳，他老早就喜歡妳了，比起……在床上滾還早。〉話頓，她忍不住問道：〈妳是逃避不想明白，還是真猜不出恭語辰的意思？〉

「我不明白。」幽凰神情顯得十分苦惱，以手撫額，輕聲地同宋凝竹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他為何會喜歡我？我不是個好師父，很多時候還不懂徒兒們的感受，除了武功和靈力，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會。」

宋凝竹移動腳步來到了窗前，面向窗外景色，之所以會背對恭語辰，就是不希望她倆自言自語的模樣被他看見，畢竟此刻再也沒有誰比宋凝竹更適合為幽凰開導的。

望著窗外的景色，感受外頭送來的涼風，宋凝竹輕幽地嘆了一口氣道：〈我以為我們相似，可我發現我們其實並不相同，我總是不敢面對與感情相關的事情，我害怕失去所以乾脆逃避，卻沒想到前世的我……也就是妳，在這方面不是逃避，而是遲鈍且不明白。〉自從當上勾穿使者後，她面對了太多生離死別之事，這讓她無法相信永遠。

「逃避？」幽凰擰眉。

〈嗯，我不敢面對，正因為害怕失去，害怕受傷。〉

「呵，我又何嘗不是如此？若不是怕受到傷害，又怎會逃避？」而她，若不是逃避，又怎會吃下四分之一顆的絕情丹，「或許我們是相同的，因為妳沒有吃下封心丹，所以妳只能選擇不去面對。」倘若她沒吃下絕情丹，只怕也會選擇逃避吧，「然而此刻我不知自己該怎麼做才好，不知如何才能讓他放下，使我好走。」

〈對於恭語辰，妳是怎麼看待？〉宋凝竹凝望遠方，青翠綠樹隨著涼風拂動，好似也撩動了她的心湖，顫起陣陣漣漪。

「他是個乖巧讓人喜愛的神祇，既體貼又溫柔，靈力強大，地位崇高，喜歡他的神女不計其數，十分得人喜歡。」

〈那妳喜歡他嗎？〉宋凝竹眉微挑。

「他是我的好徒兒，很多時候照顧我比我照顧他還多，所以我才說，我不是個好師父。」幽凰喟嘆，再次道：「我擁有的也只是武功和靈力，與他著實不相配。」

〈照妳這麼說，妳應該是喜歡他的。〉

「我都要逝世了，喜歡他有何用？更何況那樣的喜歡和當夫妻是不同的，若真要說，也只是朋友、姐弟那般，要與他有愛人那般熾烈的情感委實不可能，至少……我完全無法想像。」

聞言宋凝竹為之愣愕，隨即而來的是一股唯恐命運走偏了的焦急感。怎麼這樣！幽凰對恭語辰的喜歡只是朋友、姐弟那般？可他倆一定得在一起才有後來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如果最後他倆沒在一起，那麼她過去所發生的事情都會消失，她也會落入時空亂流之中啊！

〈妳、妳再確定一點，真的沒有男女之間的喜歡嗎？一丁點兒都沒有？〉

「應該是沒有。」幽凰轉眸看向恭語辰，一對上他那雙美麗的綠眸凝，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她急急回過頭來，沉默一陣才喃道：「若真要說……其實有一次曾心動過，辰兒善於易容，就連現在的他也不是真實的樣貌。我曾經見過他的真面目，模樣似男似女十分美麗，比起我見過的女神都還美上幾分，著實使我看傻了眼，也就那次，讓我有了心跳加速的羞澀感。」談及此，幽凰十分懊惱地拍了拍頭，「因為感覺到自己的失控，所以我不喜歡他拿下面具，妳說，我是不是太容易以貌取人了？我怎可以這般膚淺。」

〈他那模樣……〉她可以理解幽凰的痛苦，因為面具下的他根本就是禍國殃民般的容貌啊！〈咳，不管怎麼說，妳也曾心動過、喜歡過他的。〉語落，宋凝竹又補道：〈我指得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我那樣膚淺的心動也算嗎？」幽凰不太明白地問。

〈是的、是的。〉就算不是，未來她和恭語辰在一起也會心動的，現在的先決條件，就是想辦法將他倆湊在一起。

「可是……」語才剛提，幽凰臉色驟然一變，她伸手扶著窗檻，當下身如柳絮輕然，力量好似瞬間被抽走。一見到幽凰虛軟無力的模樣，恭語辰俊眸頓時染上恐懼，他快步上前攙扶她，一臉憂心忡忡地道：「怎麼了？」

宋凝竹感覺到渾身上下的阻力突然消失，眼前畫面比適才又更加清明，並且聽不到幽凰的說話聲，隨即明白幽凰又昏厥過去了。

「師……」恭語辰話未落突然改了口，如數十萬年前的相處般，直接喚了她的名字，「幽凰妳怎麼了？可要喚薛籬前來？」

「不用。」宋凝竹抬眸與他那雙湛綠眸子對上，眼前臉孔的憔悴是因憂慮使然，他唇瓣蒼白印有齒痕，莫不是適才她倆在心中談悄悄話時，對他而言卻是等待結果的漫長煎熬？

宋凝竹心頭一凜，掙脫他的束縛往後退了數步，見他眼底浮出受傷的神情，心中不免感到紊亂，畢竟時空的交錯，她知道眼前人是恭語辰，卻不是當初與她定下婚約的那個「他」。宋凝竹垂下睫扉緩緩吐了一口氣，這才抬眸與他對視，「其實……我也喜歡你，但我已將逝，根本不配與你相伴。」既然幽凰是她的前世，那麼她不敢說的，就讓自己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