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透打開冰箱的動作一滯,他沒有回頭,一掌握著冰箱手把,一掌緊攥成拳,指尖幾乎烙入了掌心之中,那雙俊挺的劍眉緊鎖在一起,碧綠眼瞳載著無法言喻的憂愁,他緩緩閉上眼,待睜眸之際情緒的波動已明顯降緩許多。


他唇瓣動了動,話卻哽著未落,好半晌才發出與他的神情大不相同的輕快語調:「不是,怎麼了?他是誰?」


宋凝竹指尖輕頓,又才翻動觸控螢幕,眼底有著讓人摸不著的思緒,只聞她道:「他就是我和你說的無賴。」


「他是怎麼個無賴法?」周透翻動冰箱裡的食材,指尖扣住一罐玻璃瓶,手掌仍略略顫動著,「今晚吃義大利麵如何?」


「好。」


本以為宋凝竹會繼續說下去,等了好一陣子,卻未再聽到她的說話聲,周透這才沉澱下濤湧的思緒,走到流理臺開始準備晚餐。他撥去洋蔥外層將之清洗乾淨,再拿起刀子切成薄片,期間動作停頓,他神情滿是惆悵地將刀子擱下,視線落在左腕的手錶上頭,突然間將手錶卸下,竟見到腕上有條細長的黑線,正是恭語辰所做的易容面具才有的連接點!


周透眼睫輕搧,望著腕上的痕跡陷入一段過去的回憶之中,往昔所發生的事情好似歷歷在目,片斷般地掠過眼前,墜成一顆顫動心湖的石子,致使漣漪陣陣。他扯著苦澀的笑容,眼神空洞失了焦距,未發出聲音地自喃:「如今可以這樣,我也該心滿意足了才是。」


待一股香味自廚房飄送而來,已過了好些時候,宋凝竹感覺到胃開始鬧空城地發出響聲,這才擱下手機站了起來,只見周透端著兩盤飄送著濃郁香味的義大利麵走出來,並將盤子擱到餐桌上,又從廚房裡端出一鍋香濃可口的蘑菇濃湯。


「哇,好香!」宋凝竹拉開椅子坐下,執起叉子卷了麵條,這時周透盛一碗湯放到她的面前,這才拉開椅子坐下來一塊享用。


這頓晚餐他倆很安靜,直到宋凝竹吃飽喝足,周透端起盤子準備拿去清洗時,宋凝竹才起身主動端起盤子,表示要做收尾的工作,周透見狀也不阻擋,就讓她自個兒去清洗餐具,雖然很多時候周透會讓幫她打理好一切事情,但若她主動表示,他也會放手讓她自己去做。


「阿茉呢?怎都沒看到她。」宋凝竹搓洗碗盤,這才想起那個有記憶缺陷的阿茉怎突然消失了。


「妳不在的這段時間,她因為找不到任務目標所以變回小紙人了。」小紙人就是式神的原貌。


「是嗎?我還有點想念她呢。」


周透走到宋凝竹身旁,雙手環胸背脊靠牆,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容,溫柔地望著她,「如果妳想她復原,等明日宋言回來再請他復原吧。」宋言是她的大哥,阿茉也是他大哥所做的式神。

 

「用不著。」她搓著洗碗精的泡沫,轉頭看向周透笑道:「有阿透哥在,就不用阿茉了。」


「我……沒辦法時時刻刻陪伴著妳。」清淺的笑容突然消失,他的神情略顯惆悵。


「我知道,老爸有時也會找你,你就得飛奔過去。」


周透沒有回應,唇角上揚又噙著淡笑,眸瞳卻是靜止無波,好半晌見宋凝竹洗完碗盤打理好一切後,他才開口問道:「這段時間妳和恭語辰發生了何事?為何妳會突然問我是不是他?」


「呃……」宋凝竹拿著手巾拭淨手上的水珠,她擰著眉顯得有些掙扎,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嘆了一口氣道:「阿透哥,若有誰為了你而等待了十七萬年之久,你會覺得感動而娶她嗎?」


周透望著她不語,似在思考什麼,最後才開口道:「如果我心中沒有其他人,我是願意娶她的,可若我心中已有所愛,那我就沒有辦法答應她。」


「假如你心中沒有其他人,那你娶她是為了什麼?因為感動她的等待,還是覺得自己有責任必須娶她?」


「或許都有,不過我可以很肯定的說,就算有這樣的一個人在等待我,我也不會娶她的。」


「是因為心中已有他人,還是……」她似想到了什麼雙眸一瞠,「我知道了,阿透哥你已經結婚了!」話落,她蹙起雙眉覺得這又不太對,若真的已結婚,那他的妻子怎沒在身旁?


「是的。」他點頭,望著她的那雙綻綠眼眸顯得十分柔和,「我已婚配。」


「啊!那我怎麼沒看過她呢?」


周透靜默未回,只是噙著淡笑搖頭,而後轉過身走出廚房,步入他的臥房沒有再出來了。這時宋凝竹才想到,剛才不是要和阿透哥解釋恭語辰是誰,她什麼都還沒說,阿透哥怎麼就走了?本來還想分享這次執行任務中發生的事情和心得。


只是沒想到,原來阿透哥已經結婚了,那他的妻子……


宋凝竹走出廚房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心思悠悠飄盪,她打開周透的手機,裡頭是宋凝竹趁周透在煮飯時,於上頭寫上的文字。她指尖移動到設定,看了一眼方才所寫的文字後,她又將之刪除,因為這是她的習慣,她告訴自己,刪除後就放下了。


至於上面寫得……才是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每個人遇到一些麻煩都有逃避的念頭,宋凝竹也是一樣,甚至將這樣的念頭發揮盡致,她的肉體活在現實,但精神上大半時間都在穿越中度過,在似夢非夢的穿越過程中,發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在這樣來回穿梭的日子裡,使她養成了一種奇怪的性格。


其實每個勾穿使者做到後來多少都有些怪癖,宋凝竹也不例外,她有個習慣,便是裝傻裝糊塗,不去深究內心的想法,凡事只看表面,為得只是不敢面對那樣的事實,她一直都在逃避。


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真話,她只願意將之於文字上呈現,若寫在紙本上,寫完她會撕破並且丟掉;若寫在手機裡,寫完她會刪除,至於她為何要這麼做,那是因為她覺得很多時候,不甚明白更能夠活得快樂自在。


她是在逃避沒錯,逃避走出她自己的舒適圈,她知道些什麼,卻總是逃避地不願去想,總是催眠自己事情並非如此這般。


宋凝竹指尖再度點擊螢幕,飛快地於上頭寫下文字,其實她不常這麼做的,只有在處理完任務之後,心情感到鬱卒時才會如此,或心中放了太多秘密與想法,她才會將之寫出來,然後刪除,放下。


很多時候她看起來遲鈍,是因為她不願意去面對心中的想法,很多時候她好似什麼都不知道,但她內心深處卻是明白,只是不願意去明白罷了。


這個肉體所在的世界上,她沒有朋友,半個朋友都沒有,所以她十分珍惜每次穿越所認識的朋友,她願意相信朋友的好,不願面對心中的狐疑,硬是把自己的想法堆疊到他人身上,為他人的所作所為找到美好的解釋,說到底她只是不願意面對他人的黑暗面而已。


她一直認為自己不是好人,她一直認為自己不是熱心腸的人,其實她比誰都還清楚自己十分雞婆、容易心軟、喜歡打抱不平,她之所以不願承認是因為她不想因自己的選擇導致了什麼樣不好的後果,或是面對穿越之人指責她的無情,使得自己被罪惡與愧疚壓得無法喘息,所以她選擇了一個逃避的做法,只要她不當好人,做錯了什麼事,她拍拍自己的胸膛,告訴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一顆心也就慢慢沉澱下來,安妥了。


甚至愛情,她明白卻總是讓自己不明白,確實,當初她在昭明界時,面對嵐業的告白感到很錯愕、很震驚,然而更多的是興奮,因為她不曾體驗過這樣的事情,因為她不相信會有男人喜歡自己,所以她告訴自己,嵐業其實是同性戀,這樣哪天他不喜歡她了,她還可以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告訴自己因為她是女人。


在看過多少穿越者的悲傷,被自己拆散的愛情後,連她也無法避免地認為這世上沒有「永遠」,然而說到底,她只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傢伙。


在未遇見炘爾之前,宋凝竹怎麼也不相信赫連塵會喜歡自己,所以她拼命找藉口,拼命找理由,硬是湊了自己欠他錢,導致他來尋她的理由。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故意不去知道。


第一次,恭語辰對她做了很多令她匪夷所思的動作,在大殿上吻她,帶她到處遊逛,她拼命告訴自己,他只是把她當作幽凰而已,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深信他是深愛著幽凰的,她希望他可以「永遠」愛著幽凰,僅因她不曾見過這樣的永遠。


第二次,他與她下了血契,她拼命催眠自己,他把她當作幽凰是因為他失心瘋了,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早就在懷疑了,甚至她會答應他,是因為她認為恭語辰很可能是──


宋凝竹緩緩轉眸看向周透的寢室,然後指尖再度點擊設定,確認刪除。


如此一來,就什麼都說得通了。


放下手機,宋凝竹倒臥在沙發上,眼睛盯著天花板。刪除所有想法,本該不再去想,心裡卻仍在思考內心的疑惑。為何他不願告訴她自己就是恭語辰?雖然她好幾次告訴自己周透不是恭語辰,但如今面對周透與恭語辰的感覺,相似度已達百分之九十,這讓她想催眠自己他倆並非同一個人,都已經沒有說服力了。


思及此,她不禁為自己的想法而嘆息,一直以來刪除訊息文字,她就會放下心中的想法,繼續過著啥都不明白的日子,為了讓自己恢復過往的精神,她決定止住任何想法,就到這裡為止吧。


宋凝竹闔上眼眸,轉過身縮在沙發上,她不想回臥室睡覺,至於原因……


半晌,周透的房門緩緩地推開了,望著宋凝竹捲曲在沙發上的睡姿,他不禁一嘆,從房裡拿了一條被毯走到沙發前輕柔地蓋在她的身上,宋凝竹翻過身,雙眼仍是緊闔,只是原本背對著周透,而今卻轉正為面向他。


望著她的睡顏,周透眼底蘊著如水般的溫柔,他指尖輕輕移到她的唇邊,卻只是停滯於空中,並未觸及她的唇瓣,未幾,他手掌移動到她的頸後,輕柔地將她抱了起來,見到幾縷細髮自她肩上滑下,周透動作突然一頓,望著她的睡顏不動,像是想將恢復女態的她烙入腦海之中。


驀然周透低下頭,似想偷吻眼前人,但未觸她的唇瓣,動作便停頓下來,而後輕啄她的額頭,唇瓣柔軟,接觸間如絹緞柔和,只是一下便抬起頭,抱著宋凝竹走到她的臥室裡,將她放到床上,拉妥棉被,而後走出臥室。


宋凝竹突然睜開眼,望著天花板發呆,以手摸著額頭,陷入沉思狀態。小時候阿透哥也曾這樣吻她額頭,但長大後已不再這樣做了……


阿透哥到底在想些什麼?這回她要明白,還是裝不明白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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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心思埋得最深的是竹竹阿!!!!

最近小飛遇到麻煩事,所以斷更好一陣子,等到各方面都恢復元氣,會持續努力寫下去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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